“意识到自己在呼吸，当真是非常痛苦的事呢！当然啦，我们还是必须要呼吸的，人没有氧气可就活不下去了。”
这番看似非常哲理的话，出自一位以奇妙的呼吸为口癖的女生——林若溪。
她......真的是一位非常不可思议的人，从认识她开始，就非常地别然不同。
与她的相遇，第一次是我在银行前台帮忙工作的时候。
不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工作，这还要说到还要之前的之前。
某日的工作日，天气炎热阳光强烈的下午时分。
在上班的母亲因公司的事要去银行办理业务，但她没有带上证件，打电话给在家的我让我帮忙给她拿。
就在母亲取号排队等待时，大厅内的喝声打破了银行的安静。
“话撂这，你敢跟他走，别想再进这家！”
“妈，再好好谈谈啊妈。”
外面突然来的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女性，跟门口的接待小姐吵了起来。
姑姑是大厅的负责人，听闻动静自然迅速赶往现场了解情况。
那位对接待小姐大吼大叫的中年女性原来是她的母亲，接待小姐是外地人自私跑到了我们这地方与男朋友订婚。
她母亲极力反对，这要将她给带回家。
姑姑知晓情况，帮忙缓和气氛调节矛盾。
最终，前台接待小姐被她母亲给带走。
这一天是月中旬的十五号的下午，是银行业务最繁忙的时候。
来拿工资的老头来太太们蜂窝涌入，排队等候的人不一会儿就排了数十个，大厅人员忙的不可开交。
“唉，真愁哎，这个时候人被拽走。”
在这关键时候工作岗位空缺，姑姑也是愁得焦头烂额，自己一身的事，现在不得不亲身上阵，担起接待的职责。
办完事的母亲看了我一眼，上前对姑姑提了不知为何想出来的建议。
“让他给你前台帮帮忙？”
于是在未征求我意见的情况下，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地穿制服戴口罩，去装模作样地在前台，顶上了空缺的岗位。
“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来拿工资。”
每每进来的老人，我都必须去上前询问。
“用身份证或银行卡取号，然后去那边座位排队稍等。”
“给。”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身份证或银行卡，帮助他们取号排队，做区域指引，我重复着这种简单的工作。
今天的人多到没边，本就不大的大厅，到处都占满了人。
空调也在众多人发散的热量下失去了作用。
夏季蝉鸣，喧嚣燥热。
母亲办完事已经先离开了，就这么把我给留在这是非之地。
我因为各种方面都感到无比痛苦，众多看到烦的人群仿佛挤压得我喘不过气。
但出于职责，不得不继续营业起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队伍长龙渐渐地能看到头，同时伴随的，还有不知何时起总晃悠在我眼前的低马尾。
“啊。”
心里吃了一惊，吃惊到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绑着低马尾的清秀女生虽然戴着口罩遮住了面容，但从她的身形打扮，我还是认出了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我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她。
要知道，现在的这个时间是工作日，现在学校的学生应该还在学校上学才对。
在我这么思考着的时候，她来回在取号柜台前转了又转，最后想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往柜台后的我这边走来。
“你，如果非常紧张，可以用力做几下深呼吸。”
呼吸......啊，回过神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在呼吸，不知为何她能观察到如此细微的事情。
被这么一说反而更加紧张，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怎么不跟其他人一样对我说，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区别对待被发现了。
我楞了一下，才故作毫无察觉地正经说道。
“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现在才说……啊，我是要取钱。”
“身份证或者银行卡银行卡取号，取完号请坐在座位排队等候。”
她取了号，前面还有约莫三个人在排队，她是最后一个。
取完号的她没有按我说的在座位上等，而是又折返回来向我搭话。
“你是一个月都没来上学的那个‘闹事的人’对吧？”
闹事的人，貌似大伙现在是这么称呼的我。
唐突的问话一时让我没来得及转过脑筋，等我再想回答时，她拿着号码的手背在身后，对我嘻嘻一笑。
“闹事的人，你知道我嘛？”
“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可是同班同学！？”
震耳的声音传遍大厅，幸好没有领导什么的来转，只有周围的老头老太太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动静。
“嘘！大厅禁止喧哗。”
我对她竖手势示意安静，意识到不妙的她也是立马羞愧地捂住了嘴。
“好吧好吧，虽说刚开学两个个多月，但我们可是同班同学，你就对我就一点印象没有？”
“抱歉，没有。”
不过说没有是假的，事实上我对她有些个印象。
她叫林若溪，步入高二后是我的同班同学，现在她头发绑着的是低马尾。
不过她高一时期经常把头发分成两股，打扮成双马尾。精致的发型和五官，外加她那可爱的性格，让她在高一时候，就被男生私下列入了“十大”。
十大，即，校园内十大令人想要交往的女生。
她的排名貌似还挺靠前。
而且我高一时候经常在跑操，还有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看见过她，脑子里有这张脸的样子。
但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所以没有共同记忆的情况下，怎么说也很难有所谓的印象。
“是嘛，但是我对你印象很深哦。”
“我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你么？”
记得之前就有人因为踩了她一脚，因而被她在私底下传了很过分的坏话。
我可不想这样。
“不是啦，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你而已。”
她笑着对我做出了像是告白一样的话，如果换做别人听到这话一定会非常高兴吧，但对我来说只是徒增麻烦。
“那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自己比我清楚为什么要问我！”
“你看你果然不知道吧。”
我没有要刁难她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但不知道她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装作读不懂别人的意思。她以勇者势必要斩除恶龙的气势，一个劲地对我发起进攻。
“闹事的人的名字我是不知道啦，就记得你的名字比较拗口还很少见，呃，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耳……”
“记不得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去记的东西。”
“你不想告诉我也没事，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好啦。忘了告诉你，我叫林若溪，你要是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哦。”
“我语文姑且还算可以。”
“嘿嘿我知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上次考试的语文成绩在班级还是前列呢！”
班级前列……我不知道那种事。
因为在考完试还没出结果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请A00078号，去六号柜台。”
前台的广播响起呼号的声音，我看了一眼机器上显示的排队人数为零，说明前面人的业务已经全部办完，排到她了。
“那边叫你了，六号柜台。”
“我知道，等会儿再来找你，闹事的人~”
“呃。”
她是想让我深切记住一样，毫不羞耻非常夸张地对我大摆手。
“对了！要是非常紧张的话一定要记得做深呼吸！千万不能把这事给忘了！”
确认我有好好地看到，她这才放心地转过柜台。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听说过她的热心，但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出自于对陌生人的礼貌。
“无论何时都想要回应别人的期待，吗……”
她给人以这种印象，但我实际上多少能感觉，她的本性或许并不是这种小天使的类型。
相反，和小恶魔差不多，属于是我应付不来的那种人。
“你是主任叫来帮忙的吧？今天真多亏你了，现在这会儿差不多没人了，你可以下班了。谢谢你啊！”
“没事。”
下午五点十分，门口保安准时使用遥控关下了卷帘门。
而我去更衣室换好自己的衣服，从一般人无法进出的银行后门出去。
想起母亲已经先行离去，我只好回到银行正门门口处，附近最近的公交车车站就在这里。
我正打算掏出手机打法无聊的等待时间，突然伸手过来的低马尾阻拦了我看往屏幕的视线。
“你从哪里出来的，我刚刚在里面绕了半天都没看见出口。”
“后门，那里一般人无法进出。”
“哎呦，你干嘛~！可是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等等我的吗！”
公交车站旁边，她非常激动地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这么做似是能好好平复心情。
“......”
是这么说的么？记性不太好的我没有回答。
她面对我的沉默就此作罢，跳脱地转向其他话题。
就这样她对我扬起手，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手里提着一袋看似非常中的黑色塑料袋，裹了两层，完全看不清里面装的东西。
“对了对了，你是来帮忙的吗？我今天是来取钱的，你看！”
打开袋子，里面露出了一打又一打数不清的纸币。
“你是抢了银行吗......”
就学生而言，一般来说根本没法拿很多钱，可她却能如此，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家是不是有矿。
对我的开玩笑话，她感到非常得意。
“嘿嘿，这都是我一直以来存的钱。”
“存的钱？”
“是啊，比如以前一直以来的压岁钱啊，假期打工时候的钱啊之类的。”
“打工的钱我知道，压岁钱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是我们学生能花的么？”
“以前我也不敢想啦，但是现在爸爸妈妈还挺好的！我要是说任何事情他们都答应，就算是钱的方面也是！”
“你说的是天堂吗？”
欢天笑语中描绘的这种情况真的能发生？
而不是嘴上说着帮你存起来，实际上等以后长大了连一分都看不到，美名其曰——上学交学费时候用掉了。
“是现实啦！反正我打工也有不少的，一起算起来有好几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
“啊，这是不是要给封口费？”
说着，她还真的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打厚厚的纸币递给了我。
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多金钱的我左右扭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看这边，立马从她手里夺过，塞进了她的袋子后，并将袋子给扣紧封死。
“别这样......”
“高二男生的矜持？你吓得快忘记呼吸了。”
“不是，被别人看到你有钱，问题很大。”
“问题很大，我就说是你的钱，找麻烦的贪婪鬼就不会来找我了。”
“找我我也没有钱......还有我不要封口费，与其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不如说我没有告诉的人。”
“这是在说闹事的同学没有朋友？”
“随你怎么理解。”
“我的理解啊......我的理解就是，我能当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她是为了避免唐突的发问而用了这副开玩笑的口吻，还是她真的就只是在开玩笑。
但不管哪一种，都让人感到很麻烦。
“很遗憾，不太能。”
“啊——？？？？？”
她大叫着在街上发出了非常冒失的声音，害的路人都看了过来。
刚刚在银行里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真希望她能好好改改这个坏毛病，以及她那个时常会让人意识到自己在呼吸的口癖。
手中拎着的装有几千块钱的黑色塑料袋就那样掉在了地面上，她懊恼着大叫着说为什么。
我担心有人会顺势趁火打劫，立马把钱袋给提了起来。
“怎么说呢......不是要针对你的意思，不论什么人来问我这话，我都会是这个回答。”
“所以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仿佛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代名词，使我的脑海里一直充斥着这三个字，几乎快让我看到它们都不认识了要。
“就是......虽然这么说非常奇怪而且很羞耻，就是，我已经不想再和什么人相处交往，认识新的朋友就要从头了解那个人，这种事情，太累了......”
“但是，我想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
这次问的人却又轮到了我。
她抿紧嘴巴，眉头紧皱，咬着拇指牙齿绞尽脑汁，极力地想要从那不大的脑袋里去搜索出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最后，她摸了摸脑袋，对我嘿嘿一笑。
“我也不知道。”
“......”
这个人在搞毛。
升起有些期待的落空，让我无不在内心感叹自己的愚笨。
这个时候她歪脑袋偷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拎着的黑色塑料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右拳一手敲在了左掌上。
“这样吧！这些钱就给你了，花钱来买你做我的朋友，怎么样？”
......
就像小孩子的借口那样，是非常笨拙的说法。
或许，她也是个同样愚笨的人。
她不惜说到这个份上也要执意如此，难免会让我对她产生恻隐之心。
于是我故意又一次打开确认了塑料袋里面的纸币后，对还保持着上一动作的她竖起了拇指。
“好，那么就听你的，这些钱我姑且就收下了。”
可是等我拎着钱没走几步，却被她小跑着站在我面前张开双手把我给拦了下来。
“不对不对不对，你怎么真收啊！”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你说不是吗？”
“哦哦好像是这么回事？不对，根本不是这样！”
友情是无价的，她指着我和她，示意钱根本就是身外之物，于是又一把夺了回去。
当然本来我也没有真的想拿她钱的意思，没有任何反抗。
我望着她。
不，是望着她身后的公交车。
现在是红灯，距离绿灯亮起还有不到三十秒。
也就是只要我撑过了这短短三十秒不到的时间，那么这场闹剧就可以完满地结束了。
但是。
“闹事的人，我可以问个问题不？”
“......但说无妨。”
“你家在哪？”
要是在喝茶或是吃白饭，我恐怕会一口喷出来。
因为她说的话非常唐突且极具冲击，这份天真一时让人不知该怎么说。
“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要向我搭话，所有事情的一无所知让我感到恐惧。
我故作犹豫，拖着公交车的到来。
绿灯亮了。
停滞的交通恢复了行驶，回家象征的公交车向我这里驶来。
“车来了，我先走了。”
车停，门开。
我知道她因为拿着钱的缘故行动不便，借此机会先一步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上人满为患，没有空座的情况下我只好握着扶手站在后车门附近。
车子发动，向前缓慢行驶。
这下，应该就能把她给甩掉吧。
我低头掏出了手机，逃避着没有看身后的公交车站。
“哈啊，哈......”
我左手边这时传来了大口喘息的声音，其主人正提着沉重塑料袋抓着我的衣摆作为依靠。
“闹事者先生，哎呦......你干嘛啊......”
她喘着粗气，似乎是因为赶上公交车而花了不少力气。
“......这话我才想问，你要干嘛？”
“问......你的......家庭住址。”
即便弯腰气喘吁吁说话都不利索，她好不容易站起身，一手拉着我的衣摆，一手拉着上面的扶手。
我本来没打算直接回答她，但她却半威胁着对我说。
“闹事者先生，先说一句，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也没有用。”
“哈？”
“我是课代表，而且跟班主任老师们都很熟的，只要说给不上学的你去送资料这些理由，你电话号码身份证家庭住址这些信息统统都能问到。”
“既然如此，那你去问老师不就好了。”
“去问老师什么的太卑鄙啦，我还是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呃，就，为了这个......你家是在这边么？”
“和这车前进的方向好像是相反的。”
“那你为啥要上这车啊。”
“嘿嘿，脑子一热就跑上来了，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嘛，不然你也不去学校，我怎么知道下次还能在哪遇见你。”
“......”
公交车前行，摇摇晃晃地压着夕阳前进。
因为怕她在车上一直走，会离她家越来越远，我只好把住址告诉了她。不想她又拖着和我说了好几站的话，意识到离家距离远很多后，才不得不下车。
下车还在车站的她对车上的我一个劲地挥手。
车子行驶，透过窗户我看到她嘴巴一直在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听不见声音，只凭嘴型的我也一时分辨不出她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