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墨诗的日记( U.E.10.12.7)
“所嗟人异雁，不留一行归。”
——七岁女子《送兄》
今天发生了挺重要的事情，再加上协会那边的要求，我又重新开始写起了日记。
首先，在W.S.S.A. 总部被端了一个星期后，协会第一次愿意同我进行谈判。而我也当即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在未向公众公开的列克星敦基地内进行谈判。我没得选，他们也是。
之前有前W.S.S.A. 的人操纵着一起帮我测了异常点的水平，没测出来。仪器给出的结果是“UN”( uncountable)。据操作仪器的人说，这是他第一次知道“UN”级别真实存在，同时表示我还活着是个奇迹。
濒临失控有不少的影响，比如约束天线对我几乎失去了作用，再比如我现在每天都头痛欲裂，有时候甚至有点神志不清。
我偶尔也觉得每晚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的生活还蛮痛苦的，但好在我一向忙碌，很少有时间停下来思考。
协会和联合政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可能是因为我毁了太多基地，各地的反抗组织又觉得自己行了，开始变得有些无所畏惧起来，组织了宣传活动、游行示威甚至武力进攻。
正当我以为他们这么勇迟早要寄的时候，他们不仅没事，甚至真的在一部分地区夺得了政权，比如作为U.N.E. 第二首都的新约克城市。然后，在百余座城市，约三分之一的原U.N.E. 领土上，反抗组织成立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共同组成了自由同盟。
啊，不过客观的说，自由同盟存在的原因主要是U.N.E. 正忙于收复南大陆，没有太多的兵力驻守各城市或是与自由同盟开战。但，不少人以为U.N.E. 离寿终正寝不远时，U.N.E. 从前线调了支别动队回来，对在新约克城市的自由同盟高层来了次斩首行动，效果拔群。自由同盟原本脆弱的政治平衡被打破，陷入了混乱之中。
所以U.N.E. 与W.S.S.A. 在这个时候找我谈判。否则一旦自由同盟重新整合，他们就会面临双线开战的窘境。同时，他们也清楚我没有时间拖延。
……
我到达了指定地点后，敲了敲门以示礼貌。“请进，”会议室内的人用中文说道。我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担心语言问题了。
我走进会议室，刚在圆桌旁挑了张凳子坐下，对方可能为首的一人说道：“墨诗小姐，您好。我们这次请您过来，是想很您开诚布公地聊一些事情。”
我观察起了对方的队伍。他们由六个人组成，两个人是北大陆东侧的面孔，另外四人则是西部面孔。考虑到成立联合政府的五个主要牵头国，这六个人应该有五个人属于U.N.E.，另一人则属于W.S.S.A.。于是我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吧？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无法接受，”对方的神色颇为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不过正因为无法接受，我打算好好告诉您我们的难处。从第一勘探队传回这个消息后，全世界只有不超过一千人知道它，且几乎都是U.N.E. 和W.S.S.A. 的高层。然后，几天前，出了点小意外，迫使我们作出一个决定。”
“小钱在针对新约克城市的暴动中，用来抑制北雅小姐异常点增长的仪器被反抗组织毁坏了，虽然北雅小姐暂时安然无恙，但从她身上异常点增长的速度来看，不出一个月，北雅小姐将会因超能失控而失去生命。届时，我们也将失去让您相信我们说辞的唯一手段。”
“虽然北雅小姐也有可能向您一样在失控边缘苦苦支撑许久，但您毕竟是特殊的，是上千万被协会记录的样本中唯一的例外，放眼全球几百亿人类，另一个像您一样的超能力者出现的概率远比我们的科学家突然领悟到处理超能失控的完美方式的概率小。”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们不能把人类的未来放在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赌局中。另外，您也的确十分成功。”
“我们原本打算用传统的搜捕与囚禁处理您的，但由于瞬移的问题，我们始终无法定位到您。到后来您濒临失控时，我们唯一有效的限制措施——异常力场约束天线，却又对您失去了作用。同时，您还成为了抵抗组织的精神信仰，他们称您为‘空间圣女’或‘剩女墨诗’。”
我是知道这个令人……一言难尽的称呼的，但却拿它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它四处传播。
“由于以上所有原因的综合，我们邀请您来到此处，希望您能向我们妥协。”
一股怒火从我的心头涌起。我站起身来：“你们掳走我的同学，害死我的父母，毁了我的学业，现在叫我妥协，直接去死？去你妈的。”
我少有地说了句脏话，可能是因为太愤怒了吧。
“啊，息怒，息怒，”中年男人仍然很平淡地说道，“相信我，我们并不比您轻松，您听完后想必会理解我们的。”他又转头用通用语与另外五人沟通起来。一会后，他说道：“我们打算将北雅小姐带过来。据我们所知，只要她一出现在您的视野中，您就能将她带离此地。不过，希望您至少能听完我们相对您讲的话。”
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我点了点头。
然后几个人领着北雅走了进来，将北雅留下后，又离开了会议室。中年男人又转向北雅：“北雅小姐，希望你能如实告诉墨诗小姐我接下来每句话的真伪，不要公报私仇，好吗？”
北雅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微不可察。她的头自始至终低垂着，没有抬起来看过我一眼。我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觉得有愧于我，抑或是觉得如今的我很陌生？
正当我因为北雅那始终低垂的头而冥思苦想时，男人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墨诗小姐，您知道卢瑟福是如何发现原子内部结构的吗？”
“用α粒子轰击标靶原子。”我随口回答道。
“相信您一定对G1249号小行星理解成巨型α粒子，地球作为标靶，而在我们无法理解的位置，有一个巨型的‘卢瑟福’正在探索‘微观’的奥秘。”男人苦笑一声，“这便是第一勘探队的科学家们能够给出的符合现有理论体系的唯一合理解释。”
“G1249号不就是普通的小行星吗？”我问道。
“我们原来也是这么想的，”男子又露出了苦笑，“但情况却让我们不得不作出各种假设。在南大陆，所有的物理规则完全乱了。时间变为了一个在轴上随意跳动的点，光不沿直线传播，力的作用不是相互的，还出现了意识与意识间的大规模换位。你能想象吗？现在你面前有一个老妇人，上一秒她还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而她体内的意识实际上是不谙世事的小学生。”
“对于这种情况，第一勘探队的队员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而其中最为合理的一种便是我们的世界受到了另一种宏观——也有人叫超宏观——的观测，导致我们原本处于‘量子态’的世界发生了‘坍缩’，因而原本适用于‘量子态’世界的物理规律不再适用于南大陆的‘坍缩态’世界。”
“十分幸运的是，我们受到的仅仅是由G1249号小行星的撞击引起的间接性弱观测，因而这类‘坍缩’事件并没有多到无法挽回，且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南大陆，并没有波及到北大陆。”
“到了联合纪元二年八月十九日，南大陆所有的幸存者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也失去了了解南大陆情况的方式。而与此同时，北大陆陆续出现了零星的‘坍缩’事件，我们也作好了搜捕超能力者的准备。”男人说道。
“所以你们有什么必要做这件事？”我怒道。
“第一勘探队经过长期的观察与实验后，发现‘坍缩’事件绝大多数都会主动入侵人的大脑，呈现出类似于寄生生物的特性。”男子对我的愤怒视若无睹，而是继续平淡地说道，“它，或者它们，平时寄宿于人的意识上，以人的自我观测为‘食’，等到时机成熟便会离开人体，同时引发‘超能失控’现象，害死被寄宿者。”
“这是我们发现的‘坍缩’扩散的唯一途径。但如果我们在‘超能失控’发生前便杀死超能力者，那么，”男子顿了一下，“不仅不会产生污染，而且就连原有的污染也会随着超能力者的脑死亡而消失。”男子停下来喝了口水，将目光转向了我，“而您，墨诗小姐，上次你在总部时，仪器自动发送来的数据告诉我们，在您的身上富集着如今世界上近90%的污染，即便用南大陆污染最严重的标准，您也占到了恐怖的30%，而如果您‘超能失控’，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人类文明也会就此毁灭。”
言外之意，就是我必须去死，不死不行。
如果是四年前的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即使全人类为我陪葬我也不会多眨一下眼。但，如今的我不知为何无法像当初那般果断。
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还有荷马、李白、杜甫、雪莱、泰戈尔一同将我推入了死亡的深渊，而在最后推我一把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雅。
“能先让北雅离开这里吗？”我说道。
北雅自踏入这间会议室，第一次抬起了头，用夹杂着震撼、困惑与愤怒的眼神看着我。随后，她便被协会的工作人员架着离开了。
估摸着北雅走远后，我这才放松下来。欺骗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我也必须要全神贯注地不断在心中自我催眠。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慷慨赴死，”我自嘲地笑了笑，“但，相应地，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不过分吧？”
然后我便告诉了他们我的条件，在他们交流后，男子这样回复说：“可能会需要一些额外的代价……”他详细地解释了代价的内容与成因。
“那就这样吧。”我同意道，随机又问了一句：“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哦，仅仅是顺便问一下，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在把这档子破事搞定之后，U.N.E. 也就该寿终正寝了。毕竟，它是邪恶的象征，还杀死了正义的圣女殿下，”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可惜我们可能得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我有些好奇，便让他详细讲讲。
“一开始的抵抗军的确是超能力者与民间自发组成的，但后来的抵抗军实际上是U.N.E.创建的，这样才能在未来合适的实际推翻行为过激的U.N.E.。”男子解释道，“就连墨诗小姐你的出现，实际上也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可能是看见了我惊讶的表情，他又连忙补充道：“不是特指墨诗小姐你，二十一切能调动起民众情绪，成为民众崇拜对象的人。”
我们又聊了许久，似乎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知心的朋友一般。也许，相似的处境会让人们产生共鸣吧。
而我能够从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中逃出，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可惜...
不能再见到她了。
墨诗
联合纪元10年12月8日于厌战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