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月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方逸柒，一对动人的桃花眸细细打量着心上人。
她的眼睛是深邃的，仿佛透过方逸柒的皮囊，在偷偷注视着情人的绮梦。
事实上，她还真在注视着。
在梦中，她见到了一个她不熟悉的方逸柒。
在柳烟月记忆中的方逸柒一直是温文尔雅的。
他威严却温和。
他强大却谦逊。
小时候，柳烟月一直认为仙人就是高高在上，视凡人为蝼蚁，俯视万古，任时间长河流过，而自身巍然不动。
但方逸柒与大部分仙人不同。
在柳烟月刚被方逸柒收为徒弟时，本以为这个仙人师傅会马上教她强大的仙法，然而他并没有。
方逸柒带她来到了远离战场的凡人城市。
在这里他们生活了一年。
柳烟月对方逸柒是惊异的。
他会和小孩子一起嬉闹。
他会和青壮年一同出去播种。
他甚至会和老年人唠嗑家里长家里短。
他会煮饭，捉鱼，耕地......
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到他的仙家手段，柳烟月甚至以为自己拜了个假师傅。
一年匆匆，临行前，柳烟月终于憋不住了。
她仰着清冷小巧的脸，声音似珠玉落盘。
＂师尊，为何我们要在凡人的地方待这么久。＂
方逸柒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仙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红尘炼心，多少修者修了一辈子的道还是要在红尘滚滚中争渡。
小烟月，你要记住，仙者在力量上很强大，移山填海不过一念之间，可心灵上或许还不如凡人坚定。＂
说这句时，阳光正好，照着那个如玉般温润的男子。
＂凡人匆匆百载便化作黄土，而修者有时闭关一次世间便过了千年。但凡人的哭笑悲欢或许是我们所难以经历的。
世界非黑非白，而是一道精妙绝伦的灰，多看看多走走，与修行有益。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小徒弟，方逸柒无奈一笑。
＂其实这只是我的理解。我带你来这里主要是想你看下烟火人间，整天沉着脸，不说话可不好，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比我这个快一千岁的老头子还沉默，这么没精神，笑一笑好不好啊。＂
方逸柒拉着柳烟月的小手走向远方，他的声音渺远却坚定。
＂小烟月，不要这么心思重重的，你就在我的羽翼下成长，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就好了。
看我成尊成帝，不管是救活你哥哥还是平定战乱我都会做到，好好活着，看我一役扫平万古诸天事。”
后来，说大话的人真的完成了他的诺言，只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有的话当时不在意，可在时光的研磨下却越显光辉。
柳烟月没有学会笑，她一直是高冷的仙子，
可在方逸柒走后，她常常回想起方逸柒为她做的蠢事，哭着哭着就笑了，笑自己太蠢，笑那时的方逸柒太蠢。
时光轮转，他回来了，她又怎能松开手。
方逸柒在柳烟月面前一直是温和的，少有的严肃都留在了分别前。
而眼前梦境中悲伤的他却是柳烟月第一次见。
大雾渐起，天空流下血泪。
凡人战场的战争结束了。
方逸柒双手抱着那只剩骨头的尸体，直冲向金乌族祖地。
＂不可能，金乌海只有金乌族的仙人和有大功绩者的尸体才可以埋在这，金筱诗不配。＂
金筱诗是方逸柒义母的姓名。
十日凌空说的不仅是仙界的一种奇景，亦是指代金乌族十位仙人。
现在十位仙人齐聚祖地，看着眼前这位浑身浴血的年轻仙人。
方逸柒刚毅的面庞上，未起一语。
他默默拿出金筱诗的功绩牌。
＂长河一战，杀敌数万，拒敌于城关前。
混沌山一战，一人斩敌方两位至尊。
光明雾一战，只身断后，护无数凡人撤退。
......”
＂这些功绩够吗？＂
很冷，方逸柒的话语很冷，他淡淡的质问着前方的仙人们。
明明如此年轻，明明只有一人，金乌族十仙却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
＂规矩就是规矩，她的功绩于金乌族来讲还不够。＂
另外一名仙人回道。
兵戈起。
＂听说金乌十仙的十绝大阵仙尊之下无敌，我觉得这个名号在我成仙尊前，可以不用提了。＂
方逸柒话语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扶光剑出，十日皆落。
那日，金乌族全族皆寂，他们的神话被击败了。
柳烟月看着眼前孤身一人的方逸柒，突然无比难受。
眼前的他是意气风发的，一剑出，十日伏，刚成仙便可击败万古神话，创修仙界不世之举。
眼前的他是失魂落魄的，母亲死了，功绩被这山河铭记却不被母亲的族人铭记，只好兵戎相见。
而更让柳烟月难过的是，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之后为她洗手做羹汤，包容她的一切任性，他的卑微却没得到她的回应。
柳烟月手指被自己扎出了血，她却毫不在意，看着眼前孤身一人走向金乌海的战仙，她突然眼角一酸。
她的心上人曾经受过那么多伤，可她却并未抚慰他，而是伤他更深。
柳烟月很想去抱抱他，可惜这只是梦而已。
＂他失忆了，他失忆了。＂
柳烟月像疯子一样喃喃着，或许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一同忘掉那些横在他们中间的悲惨记忆。
看着梦景中远去的方逸柒，柳烟月默默跟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