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圈内,西伯利亚平原,北领。
夜晚十分晴朗,寂寥无人的城堡孤立山间。青色的苔藓沾染在漆黑的屋顶,陪伴它的是独自坐在屋顶的少年。白色长发如银狼,暗红的围巾遮住半张脸。一本书捧在手上,沙哑的声音在诵读上面的文字:
“传说中,Tinkers(匠人们)们的力量源泉来自‘心’。心灵的力量有多强大,自己的力量就会多强大。每一个能够发动能力的人,都是极为优秀的思考者。他们或许没有太渊博的学识,却一定有着对世界上某一思想的高超理解。这就是所谓A类能力者。Core能力者会取代A类而存在的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A类能力者中,有着C类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一个分支——心灵系。就像那句经典的论断——”
少年翻了一页书,继续读下去。
“你可以人造很多东西,世界上所有物质,世界上任意形式能量,世界上所有种类精神……但是,没有人能凭空创造一颗心。”
看到此处,少年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始了阅读:“心,神圣不可侵犯,纵御心灵,必肩负使命,能者,愈责……因为,怎样的能力,取决于怎样的灵魂。是这样的吗,谜蝶?”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背靠的黑色尖顶之上出现了一位少女,橙色长长的马尾的马尾缠于腰间,俏脸上尽是一脸放肆:“你说呢?嘿嘿,要不然的话,IEC也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封杀A类啊~~”
“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少年把书放在膝上,抬起头来看着少女。
“少来!在不在你会不知道?”苏唯因双手抱在胸前,脑袋撇向一边,颇为俏皮。
“我言俱实。”西决寒一手撑在屋顶上,站起来,“在家乡,难得闲暇,我不想过劳。”
“诶~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温馨一面呀?”
“谁的面,能比上你的多。”西决寒没有在嘲讽,仿佛在讲着极为平常的事情。
被这么一说,少女反倒是露出自豪的模样,用手刮了刮鼻子,“那是~这一点你可不如我哦~~粗人~~”
苏唯因的一只手还想要摸摸寒的头,结果寒十分熟练地躲过,“不用客气。”
苏唯因轻盈一跃,落在寒身旁的屋顶上,“好啦,寒暄就到此为止……”苏唯因稍微正色,“咱是来干什么的,你该清楚吧?”
“不清楚。”
“喂喂……什么话!”苏唯因双手抱在胸前,“我可是被你吓了一大跳呐,突然就砍过来,还那么凶!”
“只是想跟以前的兄弟切磋。可是发现了她。”
“喂喂,那可是我我重要的人诶,你生什么气啊!”
“我是说……她。”寒抬起头,望着空中。
游荡在月眉的乌云忽然没有征兆地凝固,映照两个单薄身影的光辉洒下了一层阴霾。这个季节的北领是没有雪的,可是寒冷的山风依然能吹得白桦树沙沙响,吹得树叶四处飘,吹得人瑟瑟发抖。
青黑的树叶被少女腰间橙色的发丝轻轻钩绊,但柔软的秀发留不下它……风又使它辗转,直到抨击在赤红的围巾,被一只白而粗糙的手沉沉握住。
“那是她……云。”寒的侧脸看上去,依旧是那样冰冷,“也难怪连你也认不出来,她已经被……”
被怎样?寒始终没有说出口,仅从自己看到的那张面孔……那具身体,“她”到底经历了何等难以想象的苦难,才会是那般模样。肃然的杀气在他的眼中满溢……
“难……难道……不会吧?”苏唯因尽力回忆着,那三位女孩中,谁,有可能让眼前的少年如此怒不可遏?不可能是小鱼,也不会是黄懑姬,那就是——
记忆中的那个人,和与小鱼在一起的那个人,两张面孔……竟然完全重合。因为一些细节,瞳色、发色……都不相同,加之脸上骇人的伤痕,她并没有把那个叫恪的孩子和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寒生气的原因之一吧?连昔日最重要的伙伴之一都没认出来,虽然那个时候,她确实已经“死了”。
“呐。”少女解开自己的马尾,任由长发散开,披至纤细的腰间。盈步走到寒的身旁,屈膝坐下,“那个红发的孩子,是……小云?你是怎么发现的?”
寒瞥了苏一眼,又把眼神撇回原处,“不知道。”嘴上这么讲,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回答这么个过于明显的问题而已。
“对不起呢,我竟然没有注意到……”苏唯因的眼中,流露着明显的歉意,也有些自责。
“……”寒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默默听着。闭上双眼整理起围巾,捡下的叶片还留在手里。寒一边听着,一边展开自己的手掌。遗憾地见到手心那破碎的叶片,青黑色的碎块到处都是,轻轻一吹就能化作灰烬。它已经被体温所温暖,可是它的身体早已被冻伤。
月前的云,不知在什么时候解开了结,之前的一抹阴翳不复存在。风也知趣地停下,所有的树叶都在不经意间默契起来。
“那,你到底把她们扔哪去了嘛。”不知过了多久,苏唯因才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至少还能补偿一下的说!”
“筱。”
“为什么!让我来不是一样的吗!”
“给你……你不把她们抱在温室里包着,我信?你会对你重要的人,舍得对她们‘下毒手’?我不信。”
“我、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还会像今天那样考验她们啊!”在讲这段话的时候,苏唯因的底气明显不足,寒说的话至少对了一半。
“我那时候,确实冲动。我知道你是在利用伊甸寻者(IEC的全称),可我,既不想让她变成花瓶,也不想看着她和他们混在一起……忍不了。”寒对IEC的仇恨,不可不谓深刻。准确地说,七个圣徒,都是如此,寒只是表现得比较极端而已。
苏唯因也陷入思考之中,不过慢慢地,嘴角还是扬起了一点点高度。少女半天没有声音,寒猛地一睁眼,正好撞见她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以及橙红色双眼中的狡黠。
“那你跟我说说……你那会儿说,让IEC赎罪什么什么的,是不是打算找个机会攻过来?”这模样,完全就是打算看好戏的态度。
寒一阵讪笑,“吹牛的。骗骗你旁边的那小子而已。”
“诶~!真是差劲~”苏唯因卷起自己耳畔垂落的一束秀发,无聊地在用手指卷啊卷,表示对寒的消极“抗议”。
“你当我是什么?永动机吗?那可是传送三个人,不是三个石头,出一点点问题,我不在的时候你负责?”
“切~不就是三个人嘛,大不了我……等等!你不在的时候?!什么意思!”
看着她突然失色的脸庞,寒深黑的眸中只有淡然,“我已经把自己的意识传送到了别的世界,我要在那里,寻找流炎。他消失在天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那他一定会存在于别的地方。”
“两年……”略带伤感的呢喃从少女的樱唇间抖落。
“?”
“两年,你就只准备了这么一点东西……也没让大家见个面,也没让咱看看咱俩还是不是以前的逗逼……两年,你觉得那很短吗,可是咱觉得好长啊。”
“早就不是‘我们’了……”像是躲闪似的,寒竟然移开自己的视线,迎着皎月慢慢起身。月下,孤独的苍狼昂首挺立,“我暂时,无可守护。
昂首,那是不想让陪着自己在月下期盼的蝶看到此刻自己的神情。然而,多年的羁绊,他是什么心境,她不会不知道的。
“作为补偿,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不听!”少女两手抱胸转身就要走,但是始终没迈出第一步。
寒的神色再度冰冷,眼中甚至泛起血色,“南舷勋。恐怕不再是你我熟悉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熟悉却遥远的名字入耳,苏唯因忍不住扭头追问。
“小道消息而已。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好了好了,我想趁着还没消失之前再读读书,能不能?”少年缓缓坐下,回到原位。
“不说算啦!哼~我走了~”
“不送。”
“……”
“……”
他没有再次翻开书,她也没有走出去一步,两人默契地静止在原地。
没多久,苏唯因便“噗嗤”笑了出来,转身调皮地蹦到寒身后,伸出五根手指——
“再来一次吧?Give me five~~”
“无聊的游戏。”嘴上虽然这么讲,但是寒仅仅是顿了不足一秒,伸出一只手,仰头后望,少女小恶魔般诱人的笑脸映入眼中。
两只手掌迅速向对方靠近——
想象中的“啪”并未出现,两只手甫一接触,便幻化成两道虚无,互相掠过了对方一点点,只是看上去碰在一起罢了。
“哎呀,夭寿不到两年后唯一一次碰到你,居然是互相过招的那会儿。早知道还不如那时候多摸两下了!”
“少来,你是变态么?”寒被这句话逗得咧嘴笑了起来,说实话,他笑起来总是会让人毛骨悚然,可是这样久违而接心的笑,正式苏唯因所期待的。
“好啦,我走了!乱跑太久容易被BOSS怀疑的!”苏唯因两手背在身后,径自背着月光走下屋顶,身形开始模糊,橙色的光晕闪耀起来。
“不送。”寒没有目送她。他只是怕,最后一眼如果成了背影,就会成为一种牵挂。
“哦对了!”从脚下升腾的橙色蝴蝶群眨眼便吞噬了少女的下半身,但是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不得了的事,猛地转身,“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的真身啊?”
然而话音刚落,虚幻的身形便随着蝶群彻底消散在空中。
“我的真身吗……”不知过了多久,寒才再次鼓起勇气往回望,这下,没有那抹橙色,也没有什么小恶魔般的笑脸。
“我也想见真正的你呐。”盯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寒久久不愿撤目,漆黑的双眼中读不到任何情愫,就像是被彻底封闭。可是紧紧捏着书本的那只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是夜,云笼月色,月胧大地,久久不愿再度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