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
“师姐，为什么丢弃我？”
苏清悠睁眼的一瞬间，发现自己正被一把锋利的长剑抵住喉咙，而面前那伤痕累累、眼角流着血泪的少女，正以一种狰狞的表情微笑着。
苏清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前少女虽然比她高半个头，但是脸色却虚弱的让人怜惜，那双眼眸，也是空洞无神。
蓦然，苏清悠忽然认出。——这不是小师妹长大后的样子吗？
可是，记忆中的小师妹，喜欢怯怯的跟在自己身后，一袭白衣天真乖巧，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也绝非这般绝望、空洞。
“师姐。”她歪着头，咧起嘴，对她阴鸷的笑了笑：“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说着，若水然苍白纤细的手微微向前，苏清悠明显感到自己脖颈处传来微末的疼痛。
苏清悠想要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可脑袋昏沉沉的，喉咙也干涩到疼痛，最终只有一片寂静从苏清悠嘴里传出。
若水然将手中的剑放了下去，转而将手放在苏清悠的脖颈流连，还掐了掐，虽然没有用力。此时，苏清悠才注意到她的脖颈处插着几根小小的银针，虽然没有流血，但皮肤四周已经变得暗青一片。
苏清悠完全不了解现状，但对若水然的担忧还是大于了疑惑。她柔声道：“师妹，你受伤了。问题以后再问，好吗？”
若水然在微微愣神后，那张凄美的面孔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肆意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水然竟忘了，师姐从小时候开始，就对我那么温柔啊……”
她说着，越来越亢奋，右手逐渐卡紧苏清悠的喉咙将她提起，苍白的脸色因激动而扭曲的变形。
苏清悠双手略微向上抬起，想要反抗，可是若水然那双手犹如冰冷的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稍许，苏清悠只觉视线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师妹却仍旧像个女鬼一样，笑得越发诡异和亢奋。
直到苏清悠快要窒息时，她才猛地松开手，苏清悠闷哼一声摔倒在了地面，捂着自己的喉咙剧烈的咳嗽着。
若水然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冰冷修长却冷得宛若死尸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幽幽的笑着，灰暗的瞳孔里倒影着：苏清悠衣衫凌乱，身体因呼吸急促而的战栗的模样。
“师姐，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她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你把我从山下捡回来，像姐姐一样对我，把最温柔的一面给我，让我爱上你……最后，就为了用我来完成你的复仇计划吗？”
若水然将苏清悠的手轻轻牵起，放在自己受伤了的脖颈处，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反正我对师姐来说是不值钱的……我可以为了师姐去死，师姐为了活命，要拿我挡伤，我也可以接受。可是师姐为什么要抛弃我呢？明明……明明……只要师姐能够稍稍撒撒谎，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轻轻地将那流着血的面容凑近，孩子般的依偎在苏清悠肩侧，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师姐，水然心中一直住着一头凶兽，将她引导出来的是你哦。”
若水然说这话时，眼泪在她眼眶中闪烁，黯然而下，洇开了眉角暗红色、干涸的血迹。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散发着麋鹿一般哀楚的光。
良久，她抬头冲苏清悠扬起一个甜甜诡异的笑后，退开了她的怀抱，拿起长剑站起，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亢奋的模样。
“所以，师姐和我一起死吧？”
她歪着头浅笑着，音调甜腻，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好不好？”
苏清悠想要有所行动，却发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封印在了“自己”的躯体一般，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一切正常，但却失去了所有同外界交流的方式。
倏地，世界天旋地转，苏清悠发现自己从身体里挣脱出，像个看皮影戏的观众一样，游荡在这奇怪的梦境之中。
随后，苏清悠看见自己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兀自缓缓的笑了起来，而且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
“水然，你现在还不动手，该不会是舍不得吧？”她微眯眼眸，用慵懒、勾人的声音继续说：“要不要师姐教你怎么用剑呢？”
话毕，她挑起剑尖，轻轻的划过自己的脸颊。
“啧，真傻。”她凝视着师妹，一脸笑意，声音更是魅到了骨子：“这么锋利的剑都用不来，果然是个小废物。”
师妹的眸子猛然紧缩，拿剑的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倏地微微偏头，躲开她的视线：“舍不得？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会对你这种人舍不得，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
“呵。水然，怎么顿住了？”她戏谑的看着师妹：“要不要我帮你说呢？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她故意将最后两个字拖的长长的，语气更是充满着笑意和嘲弄。
“够了！”师妹看着她似笑非笑、魅惑勾人的一张脸，蓦地烦躁了起来：“别烦我！我会动手的！你给我闭嘴！”
她站了起来，伸手撩起了师妹的发丝，期间浅粉指甲有意无意刮过师妹的脸颊。她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淡漠说道：“既然如此，师妹，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你不是要报仇么，反正我现在身受重伤、手无寸铁，你倒是杀了我啊——”
说罢，她后退一步，毫不在乎的微微扬起头，甚至温顺的露出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师妹？你小时我应该教过你吧？要怎么最利索的杀人，手中的剑该怎么从穿过对方的喉咙，怎样躲开四溅的血液……”
“记不得了吗？嗯？”她一边说，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锁骨：“师妹，要我帮你回忆吗？这里，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也许会痛的麻痹，但绝对不会失去感觉……”
良久后，她修长细腻的手指突然移到了她的心脏，在旁缓缓划圈，状似懊恼的说：“我竟差点忘了，胸旁这里是心脏，是最容易取人性命的地方。”
听着耳畔的这些话，若水然拿着剑的手在颤抖。
她好恨。
她好恨她。更恨自己没用，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庞之后，迟迟无法下手。
思念……不！痛恨了三年的人就站在眼前，她曾想过怎么打败她，怎样将手中的这把剑刺入她柔软的胸膛，划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自己，以及怎样冷眼旁观她的血液染红素色的衣衫，怎样在她冰冷的尸首上留下一吻，柔声倾诉当年的绝望和相思。
可是如今，被师姐那双熟悉的眼眸挑衅着，她却下不去手。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嵌在肉中，指尖渗出丝丝鲜血，似乎是在借疼痛让自己恢复平静。
然而，真能平静的下来吗？
她现在还是想要她，就如同曾经一样疯的一样想要她。
想要师姐的温柔，师姐的笑容，师姐的关注。
过去她想要长大，希望有一天能够将她抱进怀里；现在她想要杀了她，却无法下手。
若水然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会来得很快，只要她现在动手，这痛苦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她会慢慢忘了那个人的容颜与声音，然后……挣扎着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