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轻柔中带点勾人的声音，将走神苏清悠渐渐带回轨道。
“没，没事。”苏清回首，看了看自己的胞妹，摇了摇头。
“真的吗？”苏漓月说着，上前牵着苏清悠的手，望着她的眼眸，歪着头，浅笑说：“但是我，为什么感觉姐姐像是在说谎呢？”
胞妹的话才让苏清悠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是有多么难看。
“没事。”苏清悠将脸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漓月，姐姐先走了，稍晚些我再来。”
因为苏漓月曾是魔修，想要洗涤她身上的魔气，就必须长时间地泡在崖山的灵池内。偶尔，苏清悠也会像这样稍早些去看看她。
没有了想要逗弄的人，苏漓月也就自然收起来那副天真、活泼的伪装面孔，若是此刻苏清悠用神视查看就可以看到，现在在莲池中央的那个人嘴角微咧，然而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明亮、澄澈是眼神也变得幽暗、深邃无比，整个人散发着危险和瘆人的气息……
“落荒而逃的样子真可怜。可是，我这个姐姐，有了什么心事呢？”
这种像是被猎物欺瞒的样子，让她实在是感到不快。
逃出灵池的苏清悠，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她颦紧眉头，一边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先是失散多年的胞妹突然出现，对此，她承认，同本以为早已死亡的妹妹相遇，她无疑是高兴的，可之后呢，主导这份欣喜的却是数不尽的落寞和害怕；再是合德奇怪的夜访，回想她那冰冷冷、不可思议的态度，到现在还让苏清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别提昨夜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的梦……
“近来发生的事真多……好烦。”
察觉到自己道心有些动摇的苏清悠，赶紧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静心默念师傅交给自己的清心决：“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兮；迟速有名，皆命也，智之所无奈何……”
片刻之后，苏清悠吐出一口浊气，心神渐渐安定了下来。
“往者不见也，来者难闻兮。”苏清悠看着远方，轻声呢喃道，安慰着自己。“万事随缘，顺其自然，先将眼前的事做好，未来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虽是这样说。可就连苏清悠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中的不确定和迷茫。
尔后，她想到等会还要带腓腓去向风卿道歉，便加快脚步，穿越铺满崖山的落叶松林，在即将敲响巳时钟声时赶回了剑峰。
远远处，她看见在小屋的檐廊下有个朦胧的身影，她沐浴着东升的暖阳，头发闪着耀眼的光。苏清悠稍稍停顿了一下，那人好像是师妹，但距离太远，她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她，于是她只好加快脚步，走近些。
“怎么了？”苏清悠跑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师姐……”若水然盯着她，可视线仿佛游离在外，像是在苏清悠脸上寻找着什么。但很快，她便一无所获地垂下眼眸，伴着低垂、失落的声音说道：“你骗了水然。”
苏清悠注意到了师妹那有些异常的举动，便歪着头，放低声音，笑着问道：“师姐那骗了你？”
“师姐……你今早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水然。”若水然垂着头，嗓音低低的，像是有点委屈，却强撑着不想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为何，师姐将水然哄睡后，再醒时师姐已不见踪影。”
苏清悠本想立刻说些什么，可倏然若水然抬起头来，那双像兔子的眼睛直勾勾的她。而且，恍惚中，苏清悠觉得师妹这双眼睛冷冷的，犹如淬毒般的蛇蝎，死死的咬着自己。
气氛就这样凝固了，在这般死寂中苏清悠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对不起。”沉默良久，若水然突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捏紧衣角，低下头，声音柔到了极点，带着些许鼻音道歉：“是师妹僭越了。”
苏清悠摸了摸她的脑袋，踌躇了片刻，说道：“没关系，师妹。毕竟……是师姐先骗了你。”
“不，不，不是……，师姐。”若水然慌忙打断她的话：“是水然太任性了。”
“师妹不用道歉。”苏清悠缓缓抱住了她，寒鸦色的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眸，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近来，师姐总是只想到自己，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对师妹你的事总是抱着漫不经心的态度。”
“没有同你商量，便将你交给大师姐是我不好，不仅如此，这阵子的我总是怅然若失，今早同你定下的约定，我也没好好遵守，是我不好。”
“等我近来忙完这些事，我就把你从大师姐哪儿接回来，可好？”
若水然抱紧了苏清悠，有些着迷的轻嗅着师姐身上的味道，声音有些暗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师姐，不允许在这样了哦，不许。”
“嗯。”苏清悠微微笑着，应道：“知道啦。”
“师姐，那我先走了，大师姐在催我回峰了。”若水然留下一个甜甜的笑后，便从怀里拿出传送符，消失在了剑峰。
回到自己房间的若水然，微微低头，掩饰住了眼底的阴冷。
师姐，千万别让水然失望，水然心中住了一头凶兽、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将她锁住。
师姐，你知道吗？那头凶兽曾多次想要杀了你，要不是水然，要不是水然一直重复师姐你有多好。——它早就动手了。
轻笑一声，若水然摸着自己的脖颈自言自语的呢喃道：“师姐，昨天我也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假扮成师姐的模样，她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央求师尊把你救下。”
“所以说，师姐真的不要丢下我，否则，水然真的会坏掉的。”
“小废物。”脑海深处有人轻声呢喃：“怎么纠结的话，把身体交给我可好？”
若水然浑身一颤。
来了，又是这个声音，从一个月前开始，这个声音就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说着污蔑师姐的话，一遍遍刺激着自己，一遍遍试图引导自己杀了师姐。
“你是谁！不！不管你是谁！”若水然捂着脑袋说：“请滚出去！”
“哈哈哈……”尖利的笑声，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没有任何预料的骤然响起，并且好似欲罢不能、无法自己的样子。
终于，半晌之后，笑声停止。
“你问我是谁？那好——”她嗤笑道：“我就是你，来自未来的你！”
“你想知道以会发生什么吗？”她引诱道：“来，若水然！我告诉你，我们会被她当成一个破烂丢在深渊里，在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后来啊，我杀了她！没错，就跟昨晚那个梦境一样，我们杀了她！”
“你知道吗？当时，我本以为她会挣扎很久才会死去，可谁知道，那剑那么锋利，她的身子又那么软，手中的剑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刺进了心脏，然后，胸部的血管瞬间破裂，看着她那般剧烈捂住胸口咳嗽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我手中的剑没有刺进去，然后一下、两下……”
“不停地，把剑拔出来、扎进去；期间，我不断的吻着她的嘴唇，她也咬住了我的舌尖。”
“没过多久，大量的鲜血从我们两人唇间的缝隙流淌出来，染红了她那一袭白衣，也染红了我的面颊。”
“这时，师姐还没有立刻死去，她倒在地上，一边吐着血，一边朝我笑。”
“啊，原来师姐也能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啊。当时，我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师姐这样想到。”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被泪水迷蒙的眼睛渐渐干涸……师姐也不在呻吟了，只是，若水然，你能想象师姐瞪大着眼睛、倒吸着气躺在地面的样子吗？她就那么呆呆的，像条狗似的，在哪里看着我，注视着我。”
“我被这种眼神盯的发慌，于是偏过了头，有意无意地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师妹。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了这样一种声音，我回头望去。”
“紧接着，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师姐那被鲜血浸透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袖口，喉咙蠕动，发着嘶哑、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
“蓦地，只见她那涣散的瞳孔在一瞬间，突然凝聚了起来，她似乎看见了我，她把支撑着自己的双手抬了起来，恍惚的摸着我的面颊。”
“后来，她那暗红色、干裂的，几乎快要紧闭的嘴唇动了动。她朝我微微一笑，笑声轻微刺耳，从她那微张的嘴唇还能看见泛白的泡沫。”
“也就是这时，我清晰地听见从师姐嘴里传来了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水……然……”
“在这之后，师姐就那样时刻不停的呢喃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死了……我还记得，在那最后的时刻，我将师姐紧紧的依偎在自己怀中，她的嘴里仍在无意识的吐着泛着白沫的鲜血。”
“师姐！不知过了多久，我看着她彻底涣散的眼睛，猝然惊叫一声，然后——抱着她的尸体又哭又笑、又哭又笑……”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既疯狂又狰狞，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在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