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沈音低低的唤了陆酥秋一声，她长长的眼眸低垂，与她错开了视线：“抱歉。”
陆酥秋摇着头，看着藏匿在逆光中的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全是冷漠和讥讽。
“抱歉？”陆酥秋像是不解似的喃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后，蓦的笑了起来，那苍白病态的容颜满是落寞：“哈哈，沈音啊，沈音，你刚刚是再和我说道歉吗？”
陆酥秋笑得有些癫狂，那种病态中透露着绝望的神情让人心惊。
“我......”沈音垂着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见她这副模样，陆酥秋笑得更大声了，她的眼底隐约可见清幽水光。
“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陆酥秋扯动着双肩的铁链，给她看，鲜红色的血液涌出，刺痛了空气，浇艳了身下的一袭红裙。
“酥秋……”沈音咬着嘴角，淡漠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只会加倍厌恶自己。
“怎么？”陆酥秋看到沈音语气里的变化，唇畔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堂堂剑仙觉得愧疚了，还是觉得自责了？”说到这，陆酥秋微微顿了顿，然后仰头，如宝石般的眼眸看着自屋顶垂下穿透自己琵笆骨的锁链，睫毛轻颤，看着沉默的沈音，讥讽的说：“说话啊！我问你，你怎么对得起我？”
沈音依旧垂着头，沉默着。
“哈哈哈哈！沈音，沈音！你给我说话！你给我说话啊！”陆酥秋的话语染上些残忍的快意：“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把你从乱葬岗捡回来，还央求师尊收你为徒。哈哈哈哈！沈音啊，沈音，我是没想到你可以如此绝情。还记得吗？当初为了救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结果？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音抬手捂住耳朵，声音哽咽而颤抖，一遍又一遍的向她道歉。
陆酥秋眼里的残忍的快意更盛，她故意放声大笑，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略微苍白的嘴唇兴味又病态：“对不起？哈哈哈……对不起，这话说的可真熟练。”
“我可真是好奇啊，你说了怎么多声对不起，可你到底对不起谁呢？”陆酥秋笑得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追问：“是死去的师尊？是待你如亲妹妹的苏楠？还是活着的我？！”说着，她直勾勾的看向她，似要看清她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沈音的嘴唇下意识的怯懦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
陆酥秋看着她，心里那股残忍的快意逼近顶峰。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声对不起，从沈音嘴里传出。
可是，陆酥秋在这个时候异常反感这句话。她抬头看着高高、暗暗的上空，微微晃了晃锁链，“哗啦，哗啦”的碰撞声随之响起……
不久，她听到昏暗的囚室里，伴着风声似有若隐若现的哭泣声。陆酥秋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沈音身上，发现不远处的她双肩瑟瑟的颤抖，正在抹泪。
“为什么哭呢？”陆酥秋看着沈音湿了一片的袖角，问。
期间，凉飕飕的风伴着细微的响动如浪涛般涌了进来。那股近乎残忍的快意、喜悦之情，也被一点点吹散，湮灭。
在平静的功夫，陆酥秋的目光望向她低垂的脑袋，一直没有离去。
各种往事涌上心头。
年少的陆酥秋因自幼养尊处优，所以行事乖戾，任性妄为，嚣张跋扈。
第一次相遇时，陆酥秋背负一把古老的瑶琴，手持三尺长剑，红衣似血，翩然而来。
“喂——”她伸手戳了戳瘫软在地的沈音脏兮兮的脸蛋，饶有兴趣的问：“小丫头，怎么？没人要你了？”
沈音艰难的抬起头，一双眸子带着血丝。
陆酥秋伸出手，在沈音满是鲜血的脸蛋上轻轻抚摸，最后忽然笑了：“这血色衬得你如雪肌肤，真是艳美至极，让我都嫉妒了呢。倘若生在皇家，长大后定是妲己、褒姒般的女子，可惜了，遇上一场变故，只怕所有人都当你是个死人了。”
说罢，陆酥秋后退几步，笑盈盈的将背后的瑶琴取下。琴弦用金黄色丝绸缠绕，琴身是精致雕琢过的白玉制成，流畅的线条与华丽的造型构筑成一副唯美的图画。
沈音原本在和狼群的搏斗伤痕累累，受伤严重，遇到陆酥秋的一瞬间，竟只顾呆愣的望着她，忘却了伤痛。
好魅人的笑声。
好妩媚的眸子。
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抚上琴弦，殷红色的指尖拨动弦音，琴音袅袅，流淌出一曲如水般温柔的曲子。
沈音虽是什么都懵懂的年纪，但她却在本能的感受到曲尽后，自己将会成为秃鹫、狼群的食物。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凑近些，看一看那张脸孔，哪怕是一眼，就已足够。
琴声渐歇，陆酥秋缓缓抬起头来，唇边勾起的弧度依旧明亮而妖娆。她微眯着双眸，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嘴角噙着魅人的笑。
沈音在此期间，拼命的挣扎着，最后努力爬到她的面前，微仰起头，愣愣的看着女子的面容。
陆酥秋手中的曲本来的快要完尽。望向她后，却愣了一下。
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浑身沾满鲜血，爬过来，只为看自己一眼。
“怎么？”陆酥秋勾起沈音的下颌，含笑说：“是想要好好记住我的样子，变成厉鬼后好找我复仇么？”
“不会……不会的。”沈音微喘着气，艰难的说道：“不会报复美人姐姐的。”
陆酥秋笑了，忽觉这孩子格外有趣。问：“为什么？”
沈音怯怯的伸出手，抓着她的裙角，小声的说：“我只是觉得姐姐好看，才刚见到你，不想就这么快就……死去。”她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姐姐，等我到了阴曹地府，假若能有一丝孤魂返还人世，我就来找你……但是……但是，美人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呵。”陆酥秋收起瑶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本来陆酥秋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沈音和狼群搏斗，如凡人地上的蚂蚁争食的样子，并不打算出手的，不过少女最后疯狂战斗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索性也就顺便帮她赶走了狼群。
不过，等她检查时发现，女孩气血逆流，五脏六腑碎的厉害，要治疗太费心神了，所以便弹琴，想让她不那么痛苦的死去。
“你不会死。”说着，陆酥秋横打抱住了沈音。
………
屋外，呼啸的风早已停下，寒气却丝毫未减。
“你走吧。”陆酥秋垂下了头，乏力似的说道：“我累了。”
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语气很平淡，即无嘲讽，也无怒意；清澈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情绪，只剩平静的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