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悠来到天衍宗的时候顾岁寒七岁。
当时,顾岁寒理应算作是沈音的半个弟子,因为楚白那段时间正要闭关,但又不知道要闭关多久,放心不下自己这个亲传弟子,就托付给沈音替他代为管教。
顾岁寒和苏清悠年纪差不多大,对于这个新来的小师妹也很好奇,但好面子的她,不想主动去接触,只好打着师姐的幌子去指导她。
后来发现这个小师妹学什么都很快,她即郁闷又憋屈,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去找她玩。便哄骗她说放经常风筝能够增加臂力,爬山捉鸟能锻炼速度,整天带着苏清悠在后山偷鸡摸狗。
两人经常被聂婉妗抓到,每次顾岁寒都会被罚的很惨,什么抄写《清心诀》、挑水……
有次她心疼苏清悠,问:“从后山挑一百担水很累吧。”苏清悠却一脸茫然的看这她,根本不理解她再说什么。继续聊下去,才知道,聂婉妗根本不会罚小师妹,甚至连最基本的闭关都没有。
顾岁寒愤愤不平,不仅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苏清悠。
她觉得聂婉妗这样宠下去,小师妹迟早有一天会长歪,于是第二天顾岁寒拿着风筝凑过来问她:“去不去放风筝呀?!”
苏清悠一点头,她便装作痛心疾首和责备的口吻说:“都什么时候了?整天就知道玩!不好好修炼,成何体统?”
苏清悠在原地眨着眼,静静的看着顾岁寒,仿佛再说:不是你要叫我出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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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岁寒跟在她后面走进来,坐下去,眼睛却一直没有瞧苏清悠看一眼。
苏清悠推开窗,发现她的神色在阳光下有些纠结,苏清悠大概猜到她要对自己说什么了。
两人在细碎的阳光下都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你喝茶,还是喝酒?”苏清悠叹了口气,终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顾岁寒抬起头,说:“酒。”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要喝茶还是喝酒?”顾岁寒反问。
苏清悠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因为有时候人们想说的,未必是我喜欢听的。”
顾岁寒知道苏清悠话里有话,也明白她藏着的话是什么意思。
“请。”
随后,苏清悠退给顾岁寒一杯茶,希望她能打住这个话题。
“上回下山历练时师尊给我派了一大堆任务,若不是大比,现在估计还在山下斩杀妖兽。”
说这话时,顾岁寒漂亮的脸庞有些僵硬,显然这不是她想说的话。
苏清悠接过话,悠然说:“小时候你不是一直说以后要成为斩妖除魔的大英雄吗?怎么,才这点苦就吃不消了?”
“哪有。”顾岁寒端起茶喝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两人对坐着,隔着风,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曾经的玩笑话、儿时的趣事、宗门和外面的比较等,话题无穷无尽。可是,两人不约而同避开了修炼和修仙界风云变幻的话题,这令苏清悠更强烈的意识到,这不是她想说的。
不过,沉默有时也会来临。每到这时候,苏清悠便微笑着把目光投在她空了的茶杯上,其中有一种凄凉和无奈的感觉。于是,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顾岁寒总能立刻找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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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忽然咬牙切齿地锤了一下桌子,茶杯应声而起。
苏清悠看着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是来临了。
窗外一股冷风正吹起,吹的人心恍惚不定。
顾岁寒继续说:“我还是想谈谈你那个妹妹的问题,你觉得你能压制她吗?”
苏清悠看着面前的茶杯,没有说话。
顾岁寒把剑放在了桌子上:“我知道你杀她会因为弑亲而遭受天谴,如果你不介意,我帮你宰了她。”
说着,她微微用力,一道寒光自屋内闪耀。
苏清悠看着她这番动作,知道她是认真的,苦笑说:“你杀她,会因为杀害同门被逐出天极宗。”
顾岁寒不屑一顾,笑着说:“天衍宗已经没什么能教我的了,我老早就想出去自立门派,毕竟谁想一辈子当个弟子?”
说完,她继续说:“清悠,你想不想我一块走,我当掌门你当长老,你要是想当掌门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一直叫我师姐……”
苏清悠打断了她。
她看着顾岁寒,说:“漓月自幼被魔修抓走,受尽磨难,而我一直在天极宗。我明明亏欠她那么多,却还是选择跟她抢夺生存的机会,卑劣的人从头到尾只有我,所以就算我最后死了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顾岁寒愤怒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心甘情愿?哪有人心甘情愿去死?你不主动动手,动手的就将是你那个妹妹!那个魔修!”
苏清悠没有说话,无声的苦笑着。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丝,小雨默然落在房檐上,温顺的落成一道雨帘,渐渐就大起来,雨势凶凶,伴着电闪雷鸣。
蓦地,淅沥的雨飘斜进来,打湿了苏清悠的脸颊,也惊醒了她记忆。
她想起妹妹被妖皇带走时的哭声,是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正因为她没有保护好妹妹,漓月才在外面颠沛流离十余年。
苏清悠抬起头看着顾岁寒的眼睛,认真地说:“漓月不会动手,我也不会,我相信她。”
顾岁寒冷笑着站起来:“好!真好!苏清悠,从小到大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等她害你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说完,她拿起剑,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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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岁寒经常会单方面和苏清悠争吵,苏清悠对之前的事都觉得无所谓,但这件事上,她不会妥协。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妹妹。
“呵呵……”
苏清悠咧起嘴自嘲地笑了笑,可从头到尾,包括最后,伤害妹妹最深的人,却只能是她。
想到这,她心中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
沉闷的低了低头,视线却被杯中的倒影所吸引,里面的女子眉黛青颦,是一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
苏清悠心想:等到哪天,自己能放下性命,不与妹妹争夺的时候,可能那时,对自己来说,才算真正的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