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苏清悠被突如其来的雪惊醒。
睁开眼,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昏昏的笼着天,看起来寒冷又刺骨。
半晌,眼睛熟悉了黑暗后,苏清悠背对黯黯的月光,点起了灯。
恍惚间,窗边似乎有人影闪过,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苏清悠惊觉回头,却见外面依旧是朦胧的月,刺骨的雪。
苏清悠迟疑着:“难道是错觉?”
颦着眉头,她又走到了窗前,却见后山的天空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她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错觉?
好奇心下,苏清悠也立刻起身飞去。
她身形之快,连丝毫残影都没在空中留下。
但等苏清悠赶到后山那边去的时候,方才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似乎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苏清悠用神识探查着四周,却有任何发现任何气息,心下狐疑。
“果真是错觉?”苏清悠心想。
乌云东斜时,月光亮了稍许。苏清悠忽然发觉在不远处杂役弟子的屋顶赫然有一个不完整的脚印。
苏清悠抿了抿唇,掠上屋顶,仔细探查房内的某一处。
屋内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苏清悠又扩大了神识的探查范围,还是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她皱了皱眉,骤然落入庭院内。
就在这时,突听“泠泠”的琴声,像是流水一般,从四周响起。
苏清悠心里升起一股心悸感和寒意,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生命的威胁。
糟糕的是,这琴声竟还能带着些致幻作用。
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地闪过了各种画面,古灵宗惨死的弟子、鲜血喷溅而出的尸体、合德映着幽幽绿光的脸庞……苏清悠的身体哆嗦着,仿佛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醒也醒不过来。
“姑娘,要小心些啊。”黑暗中,一道温和的声音自屋顶响起。
苏清悠抬起头,见一个身着袈裟,怀中抱着柳琴的男子站在屋檐上,正低头看着她。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清男子的模样,听声音倒十分年轻。
“你是谁?”苏清悠握着莲谳,厉声询问。
“我吗?我,很纯粹,只是杀你的人罢了。”他说着话的声音异常温柔,语气也是风轻云淡。
还未等苏清悠反应过来,他像幽灵般无声的来到了苏清悠身前,但却并没有立刻动手。
苏清悠反应过来后,拔剑、出鞘,猛地向他刺去。
出剑虽快如闪电,但他的反应更快。
“碰——”
一声巨响,莲谳和他手中的柳琴相碰撞。苏清悠这时才发现
“真快。”男子笑道。
只是“快”字刚一出口,他的袖口已卷起一股劲,向苏清悠攻去。
苏清悠急忙用剑格挡,可对方速度太快,莲谳刚刚被击落便又袭来,苏清悠只能仓促躲避。
“碰——”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苏清悠躲闪不急,被他震飞好几米外。
“噗……”
苏清悠被摔得胸口疼痛难忍,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片昏黑。
男子站在不远处,垂头望着颇为狼狈的苏清悠,依旧温和笑着说:“古灵宗的余孽,你去和死人们做伴吧。”
话语内容虽然可怕,但他说的格外平淡。
“你到底是谁?”
“阿弥陀佛。”他微微躬身,像是在行礼,然后缓缓说道:“我叫阎魔,亦称阎魔逻阇。”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知道了我的名字,在阴间时你也不会遗憾。”
苏清悠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以前合德带她读过的梵文典籍里,司冥界的神是阎魔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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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悠不明白,眼前这人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的。却非要像猫抓老鼠一样,戏弄着。
“真可怜啊。”
阎魔半蹲下身,看着她身上多处血流不止的伤口,摇头叹息道。
“哈哈哈……”
突然间,苏清悠听到有人在笑。笑声带着惺惺睡意。
笑声也并不高,却感觉很近,仿佛就在她身旁发出来的,苏清悠艰难的转过头,才发现笑的人竟距离她很远。
数丈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僧,他倚在墙角,喝着酒。
老僧穿着件破旧、晦暗、打着补丁的袈裟,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稀稀疏疏的盘根在上面。
“大晚上的,有什么话不能说,非要打打杀杀不成?”
苏清悠认出了他。那个嗜酒如命,不知什么时候如影突然出现在后山,又在某天如影突然消失在后山的扫地老僧。
阎魔站起身来,静静的望着他,语气冷冷的:“焚老,原话奉还,大晚上的,大晚上的,你为何不老老实实的休息,来凑什么热闹?”
他喝了一口酒,醉醺醺的说:“你弹琴扰了我大半夜,又在这里闹腾,让我怎么休息?”
“父皇的命令,我不敢违抗。”阎魔忽然一笑,喃喃道:“打扰到你的休息,我深感抱歉。”
“与其说不敢违抗,不如说是曲解了命令,带着些报复的意味吧?”
说着,焚老抬起头来,一双混浊、萎靡的眼睛忽然变得寒星般闪闪发光,就在刹那间,这垂暮老人,散发出大乘后期的威压。
“你父皇没有让你们赶尽杀绝,最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是么?”
“焚老!此事与你无关。”阎魔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他凝视着他,掺着些怒气,一字一道:“况且修罗道自有自的规矩!”
“即使是看在舍脂的面子上,放她这一回,也不成吗?”焚老笑了笑,抓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全部灌了下去,道:“还是,你想要和老夫打一架?”
阎魔盯着他看了良久,压着火说:“好!焚老,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她一回。”
“不。”焚老走进,摇着头说:“不是饶一回,而是放过她。”
“呵呵呵……”阎魔阴恻恻的笑着,没有回话。笑完,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多谢……前辈。”苏清悠咳嗽着,艰难的说道。
焚老挥了挥手,将苏清悠严重的伤势恢复,又喂了一颗丹药给她。
“丫头。”他说:“今夜之事别和任何人提及。”
苏清悠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他笑笑说:“我信你,就不给你上什么封印之类的东西了。”
“丫头。”他用脏兮兮的手,把苏清悠从地上拉了起来,站在晨光下问:“还有几天是你父亲的忌日?”
“九天。”苏清悠低声回答。
“好……”他忽然道:“那天,古灵宗内,有人在等你。”
“有人……等我?”苏清悠纳纳的问道。
“嗯。”他淡淡的说:“我想你应该乐意见她的,不过去或不去,取决于你。”
“那人是谁,是合德吗?”苏清悠抬起头,追问道。
然而,焚老的身子如庭院中缕缕微光一样,短暂的闪烁了几下,继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句:“丫头,今夜的事,就忘了吧。”在空中托起嘶哑的余韵,然后融入风中,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