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悠阴郁的心情也扫去了许多,她几乎快要将那些雾一般、迷一样的血腥忘了。掏出钱,正准备买几串漓月小时喜欢的糖葫芦回宗门后送给她时。
突然听到有人轻声说:“下雨了,天要下雨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说法一样,一阵疾遽的旋风接踵而来,它卷来灰色的乌云蒙住了天。
“嘀——嗒——”
雨先是不大,淅淅沥沥的落下来,给了人足够的撤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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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散尽,这种热闹过了后的夜,人有着说不出的空茫和散淡,什么都提不起劲,想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
苏清悠驻足在原地,看着涌入万家灯火的幢幢人影,心中,难免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啪——”
雨下的愈发熟练,淅沥的水点贯穿作丝,打在河面上像起了网,无数粼粼的蛛网,随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在长毛。
忽然,雾蒙蒙的、空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世界中,有人被烟雨笼罩着出现在了桥上。
她站在苏清悠的不远处,墨黑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眼眸,自雾中冷漠地望着她。
“姐姐,来伞下避雨吧。”
少女的声音不大,听起来苍白、神秘,像一朵曼珠沙华,溺亡在了水中。
苏清悠微微抬头,只见一个少女撑着罗伞,站在桥中央。烟雨氤氲,月色消融,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苏清悠知道,她就是合德。
漫天的雨絮中,她拨开烟雨,缓缓的朝她走去。
合德看着苏清悠。
眼里晃动着浅浅的水光,将她的冷漠抚平了不少;湿润的发和面颊,让她少了一丝出尘,多了些许烟火。
近了些,合德浅浅的笑了笑。
在她试图停留在伞外,同合德说些什么时,合德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伞下。
“合——”
还未说完,合德摇着头,将冰冷的食指轻触在苏清悠温热的唇上。
静默中,时间似乎停滞了不少,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罗伞上,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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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隔的很近,能相互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
沉默里,苏清悠敛了敛神色,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合德。
上回,合德没给她这个机会,这次,苏清悠这样能好好地注视着她了。
她瘦了。
三年前,她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一点儿没有了,从前苍白的脸色变为毫无血色的病态。
合德也看着苏清悠,那双眼窝微微凹陷,瞳孔却灼灼有神的眼睛和她对视。——这让苏清悠感到了一种奇异的不安。
“呵呵……”
她忽然蜿蜒一笑,声音很小且浸着凉意,让人感觉很不真切。
“合德,你……你有什么事吗?”苏清悠磕磕绊绊地问道。
合德又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大了些许。
“姐姐,”说着,她像小孩一样转了转伞,顿时,边缘的水珠向四周飞溅,融入雨中,落在地面:“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然而合德并未回答,只是笑,拉着她的手向远处走去。
这让苏清悠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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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双鞋,偶尔鞋缘相碰,鞋尖不着痕迹地抵在一起。
汲着水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三年来,我过的很苦。”合德忽然侧过脸,看着苏清悠,幽幽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小,却带了些小小的情绪:“但是我不后悔。”
“是么……”苏清悠纳纳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合德变了很多,可是她竟连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找不见……这样的她,不似十三岁,却如三十岁,好像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苦难。
——是什么样的事,让合德变成这样了?
两人沿着一条长长的巷子走着,雨水从两边的房檐滴下来,让人有些恍惚。很久、很久前,合德就喜欢坐在剑峰的长廊下听雨。
“合德,去哪?”苏清悠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拉着她走出城外。
城外的路很难走,泥泞又肮脏,而且夜很深,看不见尽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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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合德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的寺庙说道。
夜色极深,摇曳的风雨中,古刹上幽幽悬挂的红灯笼仍旧亮着,看起来诡谲又萧索。
“咚——”
蓦地,古剎中传出了一声清悦悠扬的钟声。
“寅时了。”她说着,牵着苏清悠的手往朱红色的大门走去。
苏清悠有些迟疑,脚步也慢了下来。
“姐姐。”合德回头,幽幽的笑着:“你怕了啊。”
苏清悠抿着唇,没有回答,跟着她走了进去。
“不必怕。”合德柔声道:“至少是今晚,你不必害怕。”
说完,她无声的走到了佛台前,往一闪一闪幽灭不定的莲花灯盏中添了些油。
灯影不再摇曳,屋内亮了不少,只是缕缕淡淡的青烟袅娜四散,让整个房间披上了月色般的朦胧。
这座珈蓝寺的佛台供奉的是焚天四面佛,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寺内一个僧侣都没有,既没有梵唱也没有吟诵声,只有青灯燃烧时细微的声响混杂着风雨声呜呜咽咽。
合德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阖上眼眸后念念有词。苏清悠细听,这轻灵又古怪的声音全是梵文。
过了会儿,合德缓缓起身,又款款走过来拉着苏清悠的手,她手上不知佩戴了什么饰品,戳的苏清悠有些刺痒。
“合德。”苏清悠问:“你手腕上戴的是什么东西?”
“钥匙。”她说。随后拉着苏清悠走进来侧殿的厢房。
“两年来,我一直居住在这里。”合德在黑暗中望着苏清悠说。
顿了顿,她上灯,继续说:“姐姐请坐。”
苏清悠沉默了一会儿说:“合德,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找你。”
听到这话,藏匿在阴影中的嘴唇,隐隐显露着唇边忽然噙出的笑。
“姐姐,你是真想找我?”合德轻声询问:“还是因为体内的火毒,亦或是无法向师尊交差?”
“我…”苏清悠一时语塞。
诚然,苏清悠的确担心合德的安危,但师尊说: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姐姐,你听她们说我没有危险,你就不找我了?”说着,桌上的橘黄色的火苗也突然变为幽幽的绿色,和着窗外的风雨,阴森森的。“还是因为那只狐狸来了,你就不找我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