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合德又是浅浅的笑了笑，分不清是自我嘲解还是毫无意义的嘲讽。
苏清悠想要解释些什么，但看着合德可怕的眼神，突然发现想要说出的话却无从开口。
“姐姐不必露出这样一副表情。”说着，她向前，缓缓地在苏清悠对面坐了下来：“毕竟，属于沉默的事，想要用话语解释出来自然很难。”
苏清悠微微长了张嘴唇，空气中蠕动着她该说的话，都扑凑到嘴边让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她又不愿听。
“姐姐你刚刚不是问我手上带的什么东西吗？”她轻声说，同时从手腕上摘下手镯，轻轻摇晃着。
空中，闪着寒光的物件好像扯断了颤抖的烛光一样，叮当作响。
“这是钥匙，一大串钥匙。”合德凑上前，在苏清悠耳边轻轻地说道。
语气，凉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携着的彻骨酸心，压的苏清悠呼吸困难。
沉默一晌后，苏清悠接过手镯，在幽幽的的烛光下看，是很多带着寒气，又薄又尖，镂刻着细碎的镶金花纹的锯齿状钥匙。
“钥匙？”苏清悠木木的喃了一句。
“嗯，钥匙，锁住你的。”
说完，合德像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开心，所以她眉眼弯成了月牙，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就连空气也响彻着银铃碰撞的清脆声。
“都是为了锁住姐姐呢。”她似强调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苏清悠觉得合德实在是有些奇怪，而且这个地方也充满了诡异，再加上自己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若不早点赶路，几天后肯定到不了古灵宗。
“合德，”她问：“你和修罗道是什么关系？”
“呵呵……”
她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这次合德的笑很邪，惨白病态的脸在幽幽烛光下，令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她要说些什么。
“咔擦——”
“咔擦——”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苏清悠听到微弱而遥远，但却刺耳的、拖长的铁链摩擦声。这声音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恐惧。
“合德……”苏清悠微微起身，磕磕绊绊的说：“姐姐还有些事。”
“为什么急着走？”合德拉住了苏清悠的手腕，脸色变得黯淡起来，语气却是阴晴不定：“三年多没见了，即使是一夜的时间，姐姐也不愿意吗？”
“合德，几天后是家父的忌日，我想尽快赶到古灵宗。”
苏清悠耐心解释说，然而合德的眼神却让她感到恐惧。她不自觉的想要逃离，起身时，身子却不小心碰到半桌，青灯也因惊惧摇晃着，几秒后，如残蝶般轻吻上桌面，幽幽的翅膀，扑闪着，暗沉着，一点一点熄灭。
合德的脸在阴暗里，变得如恶鬼般阴冷、苍茫。
苏清悠的心怔了一怔，一面控制自己的呼吸，一面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姐姐……”合德轻声呼唤，左手缓缓抚上苏清悠的面庞。她的指尖冰冷，指甲尖锐，落在她的脸庞上，就像冷雨般，冰冷、生疼：“我爱你，留在这里，陪合德吧。”
偏执的语气里蕴藏的不是询问，也不是征求，而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苏清悠咬住了嘴唇，这话在几个月前的雨夜，不！很久、很久以前，合德也对她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可苏清悠权当是些玩笑话，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合德坐在苏清悠对面直勾勾的盯着她，如同一个恶鬼。往事的回忆使嘴上噙了些幽幽的笑，大胆的坦白又让她苍白的脸醉上酡红……
“合德，别闹了。”苏清悠说，然后微微用力，惊慌失措的推开了她。
合德踉跄了几步，在更深的阴影中站定后，抬起骤然收紧的瞳孔，怔怔的望着她。
苏清悠抿了抿唇，狠下心，转身，因为不是很坚强的决然，所以加快了步子，加快了步子。
身后，合德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却十分诡异，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死亡的烛光不知几时亮起，幽幽的等光，穿透阴影，穿透合德的身子。
“呵呵……”
在苏清悠踏出房门后，合德紧闭的嘴唇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
屋外，夜雨在雷鸣忽然中大了起来。
.
苏清悠跑到正殿后，望了眼身后。
——合德没有追上来。
苏清悠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生出一丝不安。
空荡荡的正殿里，只有她一人，梵天四面佛怒目圆睁，垂头，冷冷的看着她。
“噼啪——”
苏清悠借着将黑暗撕成两半，倏然而过的明亮闪电，看清它后，心底不禁猛地一抽搐。
“咔——”
苏清悠推开正殿的门，却是一愣。门外本应是古刹的庭院，此时却是一条幽幽邃邃、望不见尽头的长廊，两侧则是许多黑沉沉的厢房。
苏清悠唤出莲谳，小心翼翼的踏上长廊，走了没几步。只听“吱呀”一声，身旁一道又大又沉的黑檀木房门的门扉竟慢慢张开，苏清悠侧身望去，只见合德手提一盏风灯，站在门槛后，朝她笑：“姐姐，你要去哪？”
声音扑打在幽幽亮起的风大中，散落在越来越强的风雨声中，消失在夜色里。
苏清悠知道自己陷入了阵法中，她不想和合德打架，于是转头就走，回到正殿。不经意间瞥了眼梵天四面佛，才惊觉神像变了，成了一个似仙非仙、似魔非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修罗王像。
苏清悠心脏悸跳着，惊惧良久。
“姐姐，你逃不出去的。”合德突兀响起的声音如鬼魅般轻灵缥缈。
苏清悠握紧了剑，从正殿的侧门闯出去，又是熟悉的走廊，还有吱呀作响的门扉……
苏清悠返回正殿，进退两难，她明白合德是故意戏弄自己。
“哐——”
窗外混着闪电的风声将紧闭的殿门骤然吹开，凄冷的雨水携着寒意，汹涌地卷挟进来。
合德手提风灯，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门口，直勾勾地望着她，灌满凄风的裙角猛烈的飘扬着，墨色的长发也飞扬纠缠在风雨中。
“姐姐，留在这儿，陪合德吧？”
她用一种古怪的、空灵的声音，一字一顿。
苏清悠拔剑出鞘，指向合德，漠然说道：“让我走。”
合德看着她，半晌，诡异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讥笑自牵起的唇渐至眼角，过度犹如谷风转凄薄：“姐姐，你若能走，那便走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