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的路并不算太顺利。
苏清悠刚走出云罗山脉,忽然听到清澈的近乎悲戚的古琴弦音来回飘荡。
随后,树叶飒飒作响;远处,数道黑色剪影整整齐齐的蹿出来,寂寥、凝重的空气被他们的杀意惊的颤抖。
苏清悠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蒙面人,冷冷道:“你们是谁?”
为首之人是个女子。穿着紧身衣裳,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细腻,但那眼神和脸上的疤痕,却让她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她冷笑道:“你无需知道我们是谁。”
说完,她补充说:“北冥,有人想见你一面。”
“北冥?”苏清悠颦紧眉头,想:“自己从未跟北冥任何人有过交集,更何况这些人来者不善。”
“我若说不呢?”
苏清悠望着她们,右手紧握莲谳。
为首的女子闻言,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你可以动手,也可以离开,但是我要提醒你,等你的那人是你父亲。”
苏清悠的心猛地一震,瞳孔收缩,身体也僵硬住了。
须臾,她调整好呼吸,眸光凛然,厉声询问:“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
她并未回答苏清悠的问题,只是一个劲的对着苏清悠笑。
苏清悠听着她的笑声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行压下情绪,漠然道:“你们休要借我父亲的名号欺瞒人!”
女子闻言,笑容渐渐敛去,她冷冷盯着苏清悠,缓缓开口:“不信吗?那就不信吧,反正要说的我们也传达到了,日后倘若后悔,那可怪不了我们。”
苏清悠的身体轻微地晃了晃,思虑半晌,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说了,你若不信,那就不信。”女子轻飘飘地继续说:“你如信,下月也是这个时辰,北冥,观山台,他等着你。”
说完,她带领着剩余的黑衣人,迅速隐匿消失了。苏清悠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父亲在等着我?
——说笑。
——她们肯定是在说笑
……
一个时辰后,她还是没有走,仍旧站在原地,沉思着。此时,灰蒙蒙的天空不看气氛的细雨垂落。
她没用灵气护体,任由清冷的雨丝渗进衣襟,带来薄薄的凉意。
腰间的玉佩忽然颤了一下,苏清悠睁眼,拿起玉佩,凝神感应,数息之后却无半点异常。
她垂眸扫了眼玉佩上面刻的“苏”字,神情若有所思。
烟雨渐愈,无数霏霏的雨丝一道道的铺在天地间,如泪、如泪,苏清悠看着彼此紧挨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烈的雨,心里愈发沉郁。
.
天衍宗山脚,有一处破庙。
沿路乞讨的乞丐与暂时无法离开的秀才一同坐卧与庙宇中避雨。
“唉……这世道可真是不好过啊。”
秀才叹了口气。
乞丐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快了,变了,要变了。”
说话之间,乞丐抬起头看向阴沉、寂寥的地平线,呢喃道:“这天,要变了。”
秀才顺着乞丐的视线望去,说:“是啊,看着天,雨应该快要停了。”
忽然,那衣衫褴褛的乞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剧烈的抽搐着,片刻,直挺挺倒下地上。
秀才见状以为他发了什么恶疾,连忙凑上去将其扶起来,一边拍打他又枯又瘦的脸,一边按压他的人中,想要招呼他醒一醒。乞丐却怎样都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轻微的起伏着。
“喂……大爷,大爷!哎呀!”
见自己救活不了他,秀才慌忙将乞丐背到身上,准备朝城镇走去。
正当秀才走出庙门时,那乞丐四肢急促痉挛,惨白的眼珠倏地翻转下来,秀才微微侧身,便瞧见一双腥红色的眼眸收缩着,直愣愣的望着自己,神态疯疯癫癫,像是要吃人似的。
“啊呀——”
秀才被吓得魂飞魄散,将乞丐扔在地上,尖叫着往后退。
那乞丐也不追赶,只是咧嘴一笑,随即就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秀才看着似乎死绝了乞丐,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抓起自己的书囊,连滚带爬是跑进雨中。
乞丐则保持着死亡的姿势,只是手指好像无意识的动了动。
.
雨似乎快要停了。
残破破旧的道路,缝隙间聚起的泥泞水洼也在此时能够清晰地看见。
一双浅白色的绣花鞋踩着石面缓步而行,淤泥和污水争先恐后扑腾上去,却在沾染鞋面前,被隐晦无形的屏障拨开,直至那鞋子的主人踏上庙前石阶,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时——白色的鞋面平添点点泥泞。
苏清悠立在庙宇外,望了眼昏黑、凄冷的庙宇内,神色疏冷淡漠。
“阁下跟了我一路,现四下无人,不必继续遮遮掩掩,玩弄那些你我皆心知肚明的把戏了吧?”
说着,她缓缓垂下眼眸,斜乜气绝了的乞丐。
乞丐笑了笑,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同她四目相对。
那腥红的瞳孔血丝密布,神情却格外是慵懒随意,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半死不活地吐出一口气,懒洋洋地说:“你竟然不怕我?”
苏清悠神情平静:“前辈若真的想取我性命,先前有的是机会,晚辈实力低微,祸到临头,除了一死,还有什么?”
“哈哈哈……”
乞丐用不符合他外貌的声音,爽朗地笑着:“不枉是苏楠的女儿,倒是有几分他的气度。”
“所以说——”苏清悠闻言,道:“前辈所为何事?”
“我嘛……”乞丐翻了身,不慌不忙地在庙槛上坐稳:“也的确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且看个东西,听我说句话,在帮我带句话就是了。”
苏清悠淡淡地瞥过满身脏乱、衣衫肮脏的乞丐,语调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嘿嘿……”乞丐古怪的笑了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苏清悠眼眸沉了沉,并未继续深究下去,只道:“前辈请讲。”
“你带句话给你师傅,就说:亡友来见,事关四十年前镜虚门之变,烦她请移步景韵阁详谈。”
苏清悠点了点头,说:“晚辈会将阁下所言如实传达。”
“我要你听我说的话,应该也有人告诉过你,我就不多赘述了。”
“北冥?”
“不。”乞丐抓了抓头上的虱子,说:“准确的来说,是北冥,观山台。”
“至于我要给你看的东西——”
说到这,他语气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苏清悠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簪,对着苏清悠晃了晃。
“这玉簪,你可认得?”
“这......这是我母亲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苏清悠看着那块玉簪,瞳孔猛然收缩:“它,怎么会在你那?!”
“北冥,观山台。”
其声嘶哑,说完这句话,乞丐的身子向后倾倒,两眼一翻,没了气息。
一阵风吹过,四周的枯树发出细微的声音,庙宇内或许是蛛网,亦或许是什么东西,刹那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悄悄融入风雨中。
苏清悠扫了眼消失不见的尸体,眉头紧颦。
——要去吗?
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