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沈音低吟一声，微微的疼痛也让她回过了神。
“我……”
她看着面前怒气冲冲地陆酥秋，手足无措，呼吸也艰难地茫然无依，像是在暴雨时出海的渔民，路坎坷，生死未卜。
“多久了？”
陆酥秋嘶哑着嗓子问，眉梢间全是前所未有的厌恶和怒意。
“呵呵……”沈音低低笑了笑，声音轻轻的，陆酥秋听着她的笑忽地抬眸，微微颦眉——
“师姐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完，她抬起手，痴痴的摩挲着陆酥秋略带寒意的唇，眼底却似有万丈深渊，深不可测，视线则如同黑黑的夜，携着梦境的幽凄，死死地盯着她。
清冷的月光、朦胧的雾气，自摇摇晃晃的风，不合时宜的打了进来。陆酥秋在沉默和死寂中感受到光线漫长而急遽的变化，莫名升起的孤独和怅惘游离、攀附至心脏，并且空气中沈音刺耳的笑——永无止境的就像时光的脚步。
半晌，在死寂中，陆酥秋忽然撑起半身回应着她的凝视，四目相对，她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命运。她连眼睛里都有这样的偏执和绝望，连她都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是从灵魂深处渗出的，且如死本身那样滞重、冷峻。
“罢，罢。”
沈音像是承受不住什么一样，摇了摇头，然后闭合眼眸，无奈地低下了头，脸的上半部在黑夜的阴影里，脸的下半部在月色的影子里，摇摇晃晃的光与影现出她面颊上迷倦的、暗暗的、昏昏的魔纹，那是三途河之花的形与色，是茶蘼时分的艳与绯。
“我已时日无多。”她道，同时目光中露出迷惘、痛苦之色，仿佛在透过陆酥秋的眼眸看着自己的神色，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说：“她回来了，我也没有余力一战了。”
说着，她忽然睁开眼，那种凄凉的却是静到了极点的笑就像眼泪似的从那双腥红的眼眸流出来，道：“此生，便这样吧。”
陆酥秋沉默。她不知道沈音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几时入的魔，只是她很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语音语调和那如死亡般包裹着她的气息，自己该如何答复。
她长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莫名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
“不过——”沈音微微贴过来，贴在了陆酥秋的脸颊上，姿势亲密。
然后她抱住了她……纠缠上她。
炙热的呼吸，带着复杂的节奏，重重的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像些窒塞、酷烈的火苗灼着肌肤，落下无穷无尽的难耐。
蓦地，陆酥秋屏住呼吸，世界瞬间安静，飘飘的清风、幽幽的月光、寂寂的鸟鸣，自时空遁去，不见了，只是耳边久不停息的剧烈心跳震耳欲聋，如狂风、似暴雨，片刻，不知怎么的，微末的战栗，浸入肌肤，没进脉管，顺着血液攀爬，传递至神经末梢。
陆酥秋的指尖蜷了蜷，在那上面有着微乎其微的月色携带的清辉和暖意，但她却久久未动。
她小心翼翼地微微低头，鼻翼便跌跌撞撞涌入沈音的呼吸，灼灼的吓人。
空气中，陆酥秋幽雅薄凉的呼吸与她过分灼灼的呼吸浅浅交融、深深纠缠后，酝出微醺，溢出滞重、醉人的梦；酿出馥郁，淌出轻快、酥软的毒。
沈音这次抱着她的姿势很乖。但陆酥秋却有些恍惚，因为在月光下，她感到她的眼睛比以前更透明，一种无处可去的透明感——同时，在这光线下，红色的眼眸渗入一派清辉，看着像失魂落魄的惨白。
她的脸上带着过分稚气的笑，看着不像个女人，只像是个女孩，她的那双眼睛很专注的盯着空中看，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良久，陆酥秋停滞的手动了起来，她将沈音抱在怀里。
“哗—啦——”
“哗—啦——”
……
囚室内，响起了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刺耳的，尖锐的。
“师妹？”
空气中，清澈的声音夹杂些复杂的心绪，微微沉淀，随后与飘飘风声、幽幽月色、寂寂鸟鸣一起，静静回响。
忽的，陆酥秋听见清鸿剑出鞘的声音。
“只是这黄泉路上我一人走实在是太过孤单，太过寂寞。”
陆酥秋微微一愣。
她耳畔阵阵灼热，是沈音的唇贴在了她耳侧：“我这一生中大多数路都是师姐陪我一起走的，这最后一遭，师姐再疼疼我，也陪我一道走下去吧？”
片刻，陆酥秋感受到剑刃贴在她的后心。冰冷的触感从肌肤上传来，她能感觉到凛冽的寒意。
“你要杀我么……”
她说，语气平淡而自然。但，过多的疑惑，太重的回忆，让她乏力、疲惫。
利刃缓缓刺入，一点又一点血液似呜咽般缓缓流出，陆酥秋清楚地听见血液流息的声音，可察觉不了一丝疼痛。
沈音微微抬头，想在最后一刻再看她一眼。
陆酥秋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师妹，眼底并去太多情绪。
只是，她忽然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什么——眼前的师妹，分明是在那里看见过。此情此景，分明在某一场梦中出现过，分毫不差，就连这些对白，也分明是在梦里说过。
“师妹……你……”
陆酥秋顿住，看着眼前的沈音。
沈音微微闭眸，一行清泪从她脸颊划过，她勾唇一笑，却是笑的凄凉和悲怆。
“师姐……”她泪花滚动，嗓音嘶哑，语气中带着哽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啊？我原是没想要太多的，但是师姐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之后再全部抢去，甚至……将我打入深渊呢？”
“你知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啊，被你刺的那一剑疼得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夜夜不得安眠，我恨的想要杀死你，可最后……最后，这段刺骨的恨意却仍抵不过满腔的爱意。”
“师姐，我已入魔，她也已经回来。”她哭着，说着，嘴唇颤抖的厉害，话也断断续续，含含糊糊：“但……我……好不甘心，好不情愿……”
“所以……这黄泉路，你就陪我一起吧？”
言毕，沈音向前，将唇微微贴上来，与她唇齿相交。
陆酥秋从未看过沈音这般模样。
记忆中，小师妹会撒娇、会哭闹、会生气，但却从来不会用委屈到极点的声音倾诉自己的苦恼。
一种连陆酥秋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觉，蓦地牢牢揪住了陆酥秋的心。与窒息感不同，却依旧让陆酥秋难以呼吸。
竭力忽视心头那抹异样感，陆酥秋拭去她眼角的泪，恍若无事，只道：“对不起。”
沈音怔忪，似乎不敢置信，手中的动作也在此刻停滞。
最终，沈音选择融失在黑暗中——略微清醒后，她还是没舍得伤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