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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里的爱情往往比一般故事里的爱情显得更加珍贵，更加情深，所以才会吸引这么多人去看吧。”
同事的阿正这么说道。
老实说，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说出这种不符合他形象的话。
我对阿正的印象，只有黝黑，憨厚，结实，老实到有点呆，让人觉得很容易骗，毫不隐瞒地说，我甚至觉得他这辈子就呆在这里当作为老板打工的劳动力到死为止了。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就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也许是这样吧。”
阿正跟我一样，高中毕业后就进入了社会，年龄上他大我两岁，我们一起在厂里做一些搬运货物的简单工作，虽然相当累人，皮肤也被烈日晒得黝黑，但却庆幸因此长了一身肌肉。而阿正因年长我的关系，对工作以及世事上的经验应该要比我有更加深刻的了解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两个年纪相仿的便凑到一起，相比起身边其他四五十岁的老前辈，还是我们俩聊的更为投机，一到空闲，我们就会谈论些有的没的，以此来打发闲暇时间。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阿正问我。
“没……你呢？”
“我打算重新回学校读书。”
我诧异地看向阿正。
“现在这个时候？”
“嗯，家里是这么建议的。”
“那你的想法呢？”
“不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你还挺乐观的。”
“是吗，这是我唯一的优点也说不定。”
阿正挠着头，露出傻笑。
我工作的地方通常下班的时间都在五点，这个时间回家，母亲永远都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上了初中的弟弟已经不需要接送了，早餐和午餐也都在学校解决，于是晚餐成了弟弟与母亲唯一的交点。母亲偶尔会过问弟弟的成绩和学校里的生活，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是两人能够详聊的话题了，弟弟开始回避母亲是因为过去的事情，那段不愉快的时期成了我们家难以解开的心结。
我躺在沙发上休息，听见了熟悉的喀啦喀啦声，弟弟背着书包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门，将自己与这个家隔绝开来。
“街道那个李阿姨帮我介绍了一份兼职，一天四个小时，就洗洗碗的工作。”
晚饭上，母亲向我们说了这件事。
“不是挺好的吗。”
我支持道。
“你觉得呢？妈妈是觉得这活还算不错。”
母亲向弟弟询问意见。
“我无所谓，你想去就去。”
我这时才看穿母亲的意图，她想要打开跟弟弟之间的话题，用新的土壤去填补过去犯错挖开的沟渠。但是母亲一下就吃了闭门羹。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帮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有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动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吃着饭。
母亲似乎想要继续下去，但弟弟却捧起碗，嘴里说着：“我吃饱了。”然后边往洗碗槽方向走，边赶忙吃完剩下的饭。
母亲无奈地低下头，拿起筷子吃起了晚饭。
饭后，弟弟在书桌前写着作业，我则躺在床上百无聊懒。
“你不打算出去住吗？”
房间里，弟弟问我。虽然如此，但他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眼睛也没有看向我这边。
“没，出去住的话还要花额外的钱，不划算。”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早就出去了。”
我和弟弟两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小的时候还好，现在长大了，能明显感到这个空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小了。所以弟弟有这个想法，我并没有感到意外。
“很花钱的。”
“那也比呆在这里要好。”
“你讨厌这个房间吗？”
“我不喜欢跟他们住在一起。”
“这样啊……”
对于这个话题，我应对地有些吃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谈论这些。
“那等你到了能够赚钱的年纪，再做这样的决定也不迟。现在就好好学习吧，不要去想别的。”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立场去说这样的话显得十分难堪。于是我闭上嘴，沉默了良久。
“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明明当初用功的话是可以上大学的。”
“算了吧，我不是读书的料，就算上了大学也没什么用，而且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没有送一个不会读书的人上大学的闲钱了。还是早点出来赚钱比较好，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弟弟停下手里的笔，转过头来，眼睛直盯着我。他似乎是认为我隐瞒了什么，从而想要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事实就是如此，这就是我的全部。
“庆幸自己早点出来真是选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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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了几年。
弟弟升上了城里最好的一所高中，大家都为此感到高兴。
那天，家里少有的一家团聚吃了一次晚饭。
我看见母亲脸上绽开充满皱纹的幸福的笑脸，以及父亲早归并未喝酒的模样。
我由衷希望，眼前的情景能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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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就是弟弟的生日了，我思忖着当天该送出的礼物。
从我记事以来，我们家从来未有过庆祝生日的习惯。出于近些天家里逐渐快活的氛围，我作为哥哥想为弟弟准备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正烦恼着该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我趁着午休，拉着阿正商量起了这件事。
“我觉得无论你送出怎么样的礼物，他都会开心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发自内心一点。”
“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当哥的人的想法。”
我们背靠着墙坐在地上休息，旁边还有几个老前辈抽着烟无聊地东张西望，我开始好奇他们的过去是否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是否会变成他们那样。我倒不是讨厌现在这样的生活，只是觉得如此这般下去的自己似乎缺少点什么，有什么感到是十分遗憾的事还没有去完成。
“我上个月考上了。”
阿正冷不防地说道，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考上什么？”
“成人学校。”
“啊，是吗，恭喜你了……”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那这里的活还做吗？”
阿正摇摇头，“我下个星期就要去外地的学校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阿正突然离我十分遥远，甚至不禁怀疑，他还是我印象中那个老实憨厚的阿正吗？
“今天晚上叫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就当为我庆祝了。”
我点了点头，有什么想要说出的话堵在了心里。
时光流逝，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在发生着一点一滴的变化，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伫立在原地，从未走过。
我不禁看向那些抽着烟，喝着酒，聊着天，年龄大我二三十岁的中年人，晚饭的酒桌上，大家嘈杂地喧闹着，开心地碰撞着酒杯，对他们而言的快乐，在我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愉悦的心情，甚至相当焦躁。
那天的酒桌上，我以有事为由早早地退场了，再见的招呼也没好好去打。
一个星期后，厂里再也没有阿正的身影了。
剩下的只有在充斥着中年男人的工厂环境下，自己一个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这种场景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有某种熟悉的既视感。
就好像电影院里，孑然一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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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当天，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具有实用性的礼物才是最让人开心的。和花哨昂贵的礼物不同，这样的礼物对人来说才是陪伴最为长久的心意。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父母并不知道这件事，我甚至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记得我们还有生日这回事。除了那天庆祝高中以来，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那个充满隔阂的生活。
我以为弟弟不会太过纠结过去发生的事，以为这是能够像冬天的冰雪一样随着春天的到来逐渐消融的，可没曾想过，严冬的寒冰能一直持续到今天。或许这个家庭的沟通方式出了某种问题吧，而且我一直对此抱着毫不在乎的态度对其视若无睹。
一如往常的只有三个人的晚餐。弟弟吃完后便走进了房间。我则是在厨房给母亲帮忙洗完碗之后，悄悄地跟着进入了房间。
我从床底下拿出事先藏好的生日礼物，我不会弄什么华丽的包装，所以只是把东西大体地用附赠的泡泡纸裹了几层塞进了纸箱里。
我将礼物揣在身后，悄悄地走进他身边，说道：“生日快乐！”
弟弟抬起原本专注在作业上的低垂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弟弟一时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纸箱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说了句谢谢。
满怀期待地拆开包装后，里面静静地放置着一台数码相机。
“为什么？”
“偶尔我也想当个会被他人称赞的好哥哥。”
“谢谢！”
晚上，弟弟开心地抱着相机四处拍照。自从我初中以来，就再没见过弟弟这般单纯快乐的模样了。这个礼物看起来应该是选对了。
“机会难得，全家一起拍张合照吧。”
我向弟弟提议道。
但是弟弟拒绝了这个提议。最后，只有我们兄弟两人一起拍了张合照。
关灯以后，在睡觉前，弟弟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我在高中交到女朋友了。学校里，她一直在帮助我，无论是学习还是一些琐事上的问题，她都会告诉我该怎么去做，我真的很喜欢她，于是前两天，我向她表白了。”
“好青春的恋爱故事啊。”
我有些昏昏欲睡，白天工作的疲劳使我在夜里耐不住困意。
“另外，我打算去做兼职了。”
“是有什么想法吗？”
“嗯，我想以后和她考上同一个大学，然后在外面租房子一起生活，这之后……”
弟弟跟我讲述着他想象中的未来，他的话语里满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我只听了前面的一小部分，再往后就已经陷入睡眠了。
曾几何时，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下是畅想着充满幸福与希望的未来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