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孩提时代,我曾有过不少梦想。警察、消防员、军人、企业家等等。最幼稚的一个梦想是开一家警察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断在我的心里萌生,但往往没过多久,又会被另一种更有趣的想法所替代。
我的童年就是一个又一个“梦想”的陪伴下度过的,假如没有它们,那我的童年应该会很无聊。
至于作家,我从来都没想过。倒不是因为绝大部分作家的收入较低,使我产生了退却之心,而是作家在我心中的地位过于崇高而神圣,所以我不敢妄想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Storyteller(讲故事的人)。
直到十二岁那年,我意外地读到了一本科幻小说《天意》,被作者的想象力和历史知识储备所震撼。
因此与科幻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电影《流浪地球》的横空出世,更是让我认识了刘慈欣这位中国科幻文学领军人。他的《三体》《球状闪电》《超新星纪元》等作品让当时懵懂无知的我领略了科学与幻想的硬核之美,他往往可以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去描述文明的新生与毁灭,令读者始终为其宏大的想象力而折腰。
初一时,我曾模仿大刘的手法写了一篇短篇科幻小说,其尴尬的剧情与糟糕的文笔让我的一个同学对我委婉地说,还行,就是有点奇怪。
一瞬间,我感到心如死灰。
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随手就把那篇小说扔进了垃圾桶里,让它与腐臭为伴,而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从第二天开始,我又开始写小说了。而且,是一部长篇科幻小说。名字特别中二,叫《未来地球》。当时的我不仅文笔差,取名也不会取。
最开始的几天,我还可以勉强写下去。可写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人物和越来越多的主线与支线就是剧情搅在一起,我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然后意识到:看来,现在的我还不适合写这种小说。
随后,我将这本未写完的《未来地球》送给了朋友,至今,我还可以在朋友家看见它落满薄灰的孤寂身影。
一种辛酸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像一处死死相扣的结。
每当我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我总觉得那处死结正定定地注视着我。
初一的暑假一过,我迎来了初二。自此,我遇见了那位欺辱了我两年的班主任,即本作中老班的原型。
事实上,老班相对于我的班主任,还算是仁慈了不少。在她的威权统治下,我们活得生不如死(这点并不夸张,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每天在一片白色恐怖下上学。就算是下课后,班里也是静悄悄的。《国语》中所说的“道路以目”竟在两千年后的今天重演了。至于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心灵和肉体上都有)。我至今无法忘却,只是恨意在慢慢地减弱。
在那段时期,我过得异常艰难。一边是班主任的欺辱、父母的责难、同学的不解,另一边是华诞七十周年掀起的全民狂热,以及宏大叙事下的欣喜万分。
我夹在这两者之间,进退维谷。我感觉这两者与我之间隔着一层难以突破的薄膜。一但刺破,我的心灵极有可能会随之崩塌。
我害怕受到伤害,同样害怕会伤害到别人。所以,那时的我产生了“虚构幸福”这一概念。
文艺复兴时的伟大诗人但丁说:“在外人面前装的十分开心,其实内心充斥着烦恼和痛苦。”
看到这句话时,我以为自己苦闷的内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只要假装幸福,就能得到幸福。
可到头来,这终究只是做无用功的自欺欺人和掩耳盗铃罢了。建立在真实之上的才是幸福,虚假的永远只能是镜花水月——美好的梦境而已。
然而,那时的我却深以为然。
当时,我除了每天假装幸福地与所有人相处外,还在一家女频小说网站上写了一部长篇科幻小说。
刚开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意气风发地在纸上写小说,再上传到网上。这部小说叫《硝烟时代》,是我初二抑郁与中二时期的产物。其文风偏写实,但文笔仍然是十分稚嫩。
不过,好在支持我的读者还算多,并且我还遇见了几位到现在还常联系的幻友。在他们的鼓励下,我坚持更新了两个月,一周一更。
随着寒冬的来临,我的现实境况愈发恶劣。无数恶意朝我袭来,顿时,我再度熄灭了心底的希望之火。
像这般遍体鳞伤的我还有必要活着吗?
那是我第一次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差点就说出了贯穿《哈姆雷特》的那句天问: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一个令人感到悲凉的念头如寒风般掠过我的脑海。
我,可能没有创作的才华。
于是,我在网上沉寂了两年。不想与人交流,不想了解这个世界。
我曾自卑地想:我这么碌碌无为,还不如离开这个世界。其实,老师和同学怎么看我说我,我都无所谓。可我的父母贬低我、挖苦我、嘲讽我,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尤其是父亲,他是一个严厉而坚强的汉子。因为祖上贫寒的缘故,他不得已在十六岁这个鲜花般美好的年纪在兰州给人送桶装水,不论春夏还是秋冬,酷暑还是严寒,他都得去。
后来辗转多地,在一次工作期间,他意外邂逅了我的母亲。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我在福建晋江的某个镇卫生院出生了。
作为父亲,他既是高兴的,又是辛酸的。同样的,他也渴望我可以出人头地,实现我们家世世代代的心愿——致富。
为此,父亲对我寄予厚望。我猜想,他当时肯定把我当成了一块举世无双的宝贝来对待。
然而,他发现自己貌似想错了。
在我三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流利地诵读古词,而我却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小学六年的各种大型测试中,我没有考过一次一百分。初二以后,我常年保持在二三十名之间,中考时仅仅只是考上了高中(还是全市最差的高中)。
更要命的是,他还发现,我从小就是一个体弱多病、四体不勤的孩子。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有咽炎和鼻炎,眼睛近视,干不动重活,脑子也不灵光,傻不兮兮的。虽然也会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但经常可以看见我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身影。可以说,除了老实听话以外,应该就没什么优点了。但是,在今天的社会上,老实也不一定是什么优点。
他焦虑,担忧,心急如焚。
考上哪所大学应该是很多家庭茶余饭后为数不多的谈资之一。父亲所在的家族出了两名高材生,一个考上了苏州大学,另一个则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反观我,能不能考上一所大学都还是个未知数。
他很愤怒,又很伤心,为什么上天要给他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父务因此大力打击我为数不多的娱乐:读书、写小说和二次元。他认为,像我这么差劲的儿子也写不出什么好小说,还会耽误学习。偶尔刷两个视频或看个番剧,父亲都要训斥我好半天。至于打游戏,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直到今天,我都从未没有拥有过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手机。
父亲生我养我,对于他的任何责难,我都只能听之任之。
即便有些时候,父亲言辞过于激烈,我也很少与他争辩。我不怪他,因为我明白,如果我是一个头脑聪明、十全十美的孩子的话,如果我们家是富可敌国的豪门大族的话,如果这个社会能够对穷人温柔以待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对我温柔以待。
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诚然,我现在所写的小说仍然算不上多好,可能将来也难以写出上乘之作。但是,我相信,在这世界的某个彼端,一定还有许多闪闪发光的故事深藏在那里,而我的任务便将它们一一发掘出来,把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让所有人都能够了解到它们的存在。这样的话,我身为一个Storyteller的责任也就尽到了。
不论这其中到底会经历多少艰难困苦,我都将会矢志不移地在这条路上永远走下去,直到死亡将我和我所挚爱的文学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