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彩
“小彩该起床咯。”
母亲以宠溺的语气叫着我。
我嗯嗯两声撒着娇说再睡五分钟嘛。
母亲则是叹了口气说“这丫头”然后默许了。
起来，最先看到的是与他的合照......何顾新同学，看起来他并没有记起我来。
......没关系，不如说这样反而更好。尽管心底仍有小小的失落。
前天好不容易顶上了驻唱乐队的主唱，没想到刚刚好碰上何顾新同学，而且没留意的竟是忽的哭了出来了，真的是丢了不小的人啊。
不过有好好分享自己喜欢的奶茶这一点做得很不错。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果然没能将何顾新同学拉入自己的乐队。从涓希口中略有耳闻的苦楚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压在何顾新同学身上更重一些。
今天还有一个和何顾新同学约好陪我去应约一个乐队的主唱。
想到此，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于此的心情也一直持续，直到在学校也没注意。
“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小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对昂~......是下意识回答的意愿，可我还是努力压下自己的喜悦不去分享。
不能分享。
“没什么啦。”
她们对我疏离的回应视作了常态。
虽然很抱歉，不过只要这样才不会有人痛苦，我不能过分接近任何人，最终我只会留下不好的回忆。
明明只能这样才对，可为什么一遇到何顾新同学，就会忍不住顺着心意想要靠近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锦彩！
打起精神，说好的要唱完那首歌......予他。
......
到了要分别的车站，我希望时间可以更长一点，将斜阳也拉得更长一点。
“我觉得锦彩同学真的唱得很好听，至少我很喜欢。”他这么说。
想来这会是今天最大的意义，如果不问出那句话的话，今天一定是圆满结束呢......
“锦彩同学，今天下午去了哪呢？”
“不能告诉你喔......”
幽灵少女......那群人这么称呼我，说不上喜欢，不过说不定蛮贴切的。
尽管我是被诅咒的，但就算只有自己，也要唱完一曲，不只是为了他，更是自己。
而且我有看见喔......何顾新同学自最后一个乐符结束后，藏在口袋里因痛苦而一直颤抖的手。
想要给予他勇气的心情在内心升起。
......
到了轻音部门前的时候，恰好碰上打闹的涓希与何顾新同学，不过与其说是两人的打闹，不如说是涓希单方面耍着性子去捉弄何顾新同学。
看着‘啊啊，饶了我吧’的何顾新同学，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彩！”注意到我的涓希笑着小跑过来，亲密的抱着我的手臂。“小彩是要组乐队的吧，诶，小彩居然会唱歌，早点说出来的话，我们说不定就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了。”
同夏日朝阳一样灿烂的女孩，总是会自然而然的播散自身的热情与温柔。
在尽量不动声色间我抽回手臂，并同涓希与‘救大命’的何顾新同学打了个招呼。
由于是高二后半程了，大多同期的学生都已经退部去准备升学考试了，轻音部剩下的不少后辈里大多都是‘新予花’乐队的粉丝。
“我啊，想要在夏日音乐会大办一场所有人都忘不掉的音乐盛会......”我将我的梦想讲出。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并且再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在些些紧张之余，更多的是兴奋，这使我更加清楚的意识到此刻这便是我想要做的。
认识了两个基础很不错的学弟加入，而涓希则是很热情的自荐加入了。
“哇，这是学姐自己写的歌吗？”吉他学弟阿景颇为惊讶地说。
“嗯。”
“学姐真的厉害欸！”另一个贝斯手学弟也赞同到。
“小彩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涓希也是闪着星星眼。
“这首歌......完成度很高昂，肯定下了不少心血吧。”何顾新同学认真盯着手中的乐谱。
莫名的，在看到何顾新同学眼中多多少少的不可思议里我有些窃喜。
差不多两年了呢......我自己同自己说，自那个被‘新予花乐队’统治的夏天开始，唱响的也正是季华学姐自创的《夏日青空》，被称为永远忘不掉的一届夏日音乐节。
“是我的错觉吗？这结尾是不是缺少了一小段，这吉他最后的和弦并不自然。”
......这就是所谓叫人羡慕的音乐天赋吧。
“哈哈，很敏锐嘛，正如何顾新同学说的一样，这结尾缺了一小节，这部分我还有犹豫啦，不过肯定可以在剩下的两周里完成的。”
“‘花之烬’......有点悲伤的名字啊。”涓希小声道。
我轻笑着并没有回答。
......不完全对喔，这是一个壮丽的过程才是。
《花之烬》是快节拍的曲子，激昂着欢乐无悔与关于美丽之物的赞颂，在我心里，该是一个壮丽的过程，毕竟夏天不是一个谈悲伤的时令。
第一天的练习是我们合谱对曲。
我总是会不自觉在意何顾新同学，他看上去有些呆滞的目光总是游离在我们与窗外之间，不时露出同迷途猫眯般寂寥的表情，无法聚焦里的瞳膜里到底在看着什么呢？
合唱的练习是从第三天开始，在配合这方面比预想顺利很多。
尽兴的发挥会令人有一个如果就这么下去绝对可以在音乐节那天大闹一场的直觉。
可是......何顾新同学今天的叹气变多了喔。
练习的第五天，也就是周六下午的时候，原本打算约好继续在学校轻音社赶时间练习合唱。
而何顾新同学带来了涓希因家里有事来不了的通知。
“这样啊，没办法咯，休息一天吧，这些时间大家也辛苦了。”
“学姐万岁。”
就这么放跑了两个欢呼着的学弟。
“那我也.....”
“想来一场约会吗？”小恶魔般的话语从唇舌里跳脱出来。
算起来这是难得的机会，我拦住了正打算离开的何顾新同学。
......
“嗯......原来只是喝奶茶吗......？”
奶茶店里的何顾新同学盯着面前的奶茶如此低声抱怨到。
哈，我吐了吐舌头。
“这可是对何顾新同学帮我组成乐队的感谢喔，怎么希望落空啦？”
“完全没有！”
“是嘛，我还在想着如果何顾新这么想的话，再当一天男朋友同学也不是不可以哦。”
“真的完全没有！”
“哈哈哈哈。”我看着说是如此却仍然脸上泛起红意的何顾新同学。
不过我也完全没有指出的勇气了，正企图以笑声抑制心跳的我看起来也没有厉害到哪去。
还真是说了一句大胆的话呀。
“真的很感谢何顾新同学啊~”
“要真说起来我也没有做多少啦。”
“不不，一路走来都是仰仗着何顾新同学的力量呢，所以音乐节那天一定会来的吧。”
“自然。”
巧妙的用句呢，如果不去细究的话，似乎永远不会知道自然之后是否定还是肯定。
......一面破碎的镜子该如何修复？
不知何时起，我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好喝吗？”
“嗯？......”似乎是问题的跳跃，还是仍在上一个问题的思考，何顾新同学愣愣的样子有些呆。
轻掩嘴角的笑意，莫名的何顾新同学的这个样子让我有些恼火，忍不住想要使坏。
“奶茶啊。”
“啊，很甜，很不错喔。”
“那......和咖啡比起来呢？”
“......”
看得出来何顾新同学有一瞬明显的动摇，然后不自觉的露出回忆中的神色，是在思索着过往吧，被过往陷住的人本能。
这无疑是一个只有单项答案的问题，对他还是对我来说到底那个更残忍实在是不好说清。
比起季华学姐我或许根本不存在正确的胜利解。
所以说啦，能问出这样问题的我说不定真的是一个坏女孩喔。
“......你现在看起来很痛苦喔......”
起身，我将手轻抚在何顾新面庞上。
因为心跳得很厉害，所以仅是我自己的幻想也说不定。
如果是何顾新同学的话，我不介意他可以看见所谓幽灵真正的面貌。
我由是说：“呐，接下来的时间，来一场真正的约会吧，何顾新同学。”
......
身处花丛中，鼻尖弥漫着夏花茉莉的花香，这是一个能令人心神宁静的地方。
“何顾新同学知道什么是花期吗？”
我对着从刚刚开始就心情低落的何顾新同学问到。
何顾新同学先是恍惚一阵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一种植物开花的时期吧。”
“对了喔。”说着，我用指尖轻触那淡白色花瓣，“花期真是一种既美丽又残忍的东西啊。”
此时最盛的无疑是茉莉，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味都胜于月季和玫瑰。
“花期是一朵花最美的时候，但同时也是它即将凋零的预告。”
尽管只是背对着何顾新同学，却能察觉目光是如何变得焦灼。
我无法想象此刻脸上的表情，至少绝不是想让何顾新同学看到的样子。
“最美的花期过后，迎来凋零是每一朵花不可避免的命运。但.....何顾新同学知道枯死的花如何唤回自己的第二个花期吗？”
回应是沉默，与突然而至的淅淅沥沥。
“......”
“......”
“下雨了......”
“是呢，还以为会有更多时间的。”我叹了口气。
果然......我是受到诅咒的幽灵啊，泪水从眼角溢出，但坏运的大雨也成了遮掩。
我转过身来并接着说：“呐，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该避一下雨吧。”只见何顾新同学这么的犹豫说出。
......这亦是一个美丽而又残酷的事实，我仅是盯着何顾新同学。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心里的情绪十分强烈。
只是感觉，如果是你的话，一定知道吧。
何顾新同学呼出口气，还是缓缓开口“花之烬.....”
我想我定是笑出来了，无论是带着什么情绪。
“没错喔！烧起来的花朵会再次绽放，甚至有不弱于自己的第一次花期的光彩。”
“点点星火撑起花瓣，漫向花蕊，真的很美。”
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又或者我早已开始透支时间了。
“约好了喔，何顾新同学，音乐会那一天一定要过来喔，我有想要唱予你的，想要告诉你的。”
何顾新同学没有回答，但见我似乎有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容忍着我最后的一点卑鄙，于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
“现在去避避雨了吧，生病可不好了。”便服已经湿透了，何顾新同学眼里流露出担心。
无法同你一起走喔，被诅咒的幽灵自会消溶在雨中。
我将发丝系到耳畔，留下一个凄凄的笑，然后背对着何顾新同学在雨中独自奔跑起来。耳边只剩自己狼狈的呼吸声，最后何顾新同学的疑问在心头惦记。
“锦彩同学？”
别追上来哦，至少现在还不可以，深受诅咒的我只会带来不幸。
......
季华学姐的魅力我自是非常清楚的，但母亲曾说过女生在夺回男人的心这一方面绝不能认输，更何况仅是学姐虚幻的泡影。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学姐，但明明已经毕业离开了，仍在束缚着何顾新同学也太过分了吧。
只要适时茉莉也会胜过月季与玫瑰。
带有裂痕的镜子，彻底敲碎更接近复原。
之后的合唱照常进行，谁都没有提及起那天发生的事，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是何顾新同学走神的次数变得更多一点而已。
夏日音乐节的临近，校园的气氛也变得热闹。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这么唱下去就好......
临近的一周，我们以“花予新乐队”的名号报名了，虽然只剩架子鼓的涓希是前乐队的，但抵不住两个热情的学弟笑着说是继承，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
何顾新同学也在笑着。
......呐，其实很痛苦吧，可以不必勉强自己笑出来的喔。
不幸的消息是四天后传来的，千百的独自哭泣的夜晚，哀叹命运弄人，然后也真正清楚自己这被诅咒了的事实。
“不好了，阿景的手不小心摔伤了。”涓希着急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阿景？我反应过来是那位弹吉他的学弟。
一下子气氛就凝滞了，变得低沉，这无疑不在说明我们的一切努力即将前功尽弃了。
然后涓希开始抱有希望地看向何顾新同学，“小新......”
如果可以地话，一直观看我们练习的他一定是最佳第一人选。
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何顾新同学也只是沉默着，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叹出口气，有无奈的苦涩，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没事的啦，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一段时间都辛苦啦。”
“小彩？”涓希担忧的看向我。
“喔，还要帮我和阿景学弟也好好转达喔，真的没事，出意外也是没有办法的嘛，不用什么心里负担的。涓希也要好好休息喔，一直以来辛苦了。”
所以，真的，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喔。
尽管还是想哭，但我已经有开始慢慢习惯了。
......
“果然在这里啊，锦彩同学......”
听到声音，我停下了歌唱的练习，看见走到花丛边的何顾新同学。
“淡淡的茉莉花很有夏天的感觉。”我俯下身子去嗅，然后接着说：“现在可还是上课时间哦，何顾新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能看见何顾新同学眼中的担忧，但他并没有把担忧说出来，转而说：“是啊，现在还是上课时间，锦彩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笑了笑，有一阵相顾无言。
直到耐不住性子的何顾新同学再次开口：“你这家伙，果然没有打算放弃吧。”
“是啊，我说过了吧，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也一定会唱下去的。”我将手按在胸脯，我感受到强烈的心意以跳动的形式呈递。“毕竟......我不像你那样是个胆小鬼。”
何顾新同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在说什么？”
看到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感觉火大啊。
“我说你不过是一个一直逃避的胆小鬼而已吧！”
我知道这是想吵架的语气，不过叫人伤心的话还得说下去。
“......你又知道些什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因为何顾新同学什么都不说，总是只会自顾的露出痛苦的表情，面对每个人的‘没关系，你尽力了’你总在默认着接受吧，看你的这个样子，就算你不信，你其实一定期待着有人可以骂你一顿吧，指责你的不好。”
“才没有......”
“而我也确实什么都不是喔，仅仅是一个认识那个曾经光彩熠熠的王牌吉他手两年有余的路人罢了。”
“......”
“你漠视了涓希与大家的求助，忽略了内心的勇气与对音乐的热爱。”
“......热爱与勇气什么的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啊，我只是不想弹罢了，累了啊！”
“都是借口！什么不想弹，不过是害怕而已，说到底这不正是胆小鬼的证明吗？而且对音乐的热爱与勇气一定存在！因为我心口这份炽热的关于音乐的正是我曾经向往着的你给予的！”
面前的少年喃喃着‘不可能’。
“我啊，可正是‘新予花乐队’的头号粉丝喔。是那个夏天的你，给予我面对生活的勇气。”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还是失败了啊。”
“啊啊，我知道的王牌吉他手发挥失常了嘛，不过其他人就没什么问题了吗？”
“......什么意思？”
我努力思考接下来的言语，使其变得更加锐利与伤人......对不起了，学姐与曾经队伍的各位。
“烂透了，仅是依靠着何顾新同学走向决赛的每一个人，烂透了，无法真正为自己而唱的何顾新同学。只能看到何顾新同学失误了的每个人都烂透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道大家的付出与努力吗？”
是啊，要这样才有吵架的样子，明明对于自己的指责可以全然承担，却无法忽视对于队友的批评.....总是这样，温柔的笨蛋同学。
“大家明明都很努力了！只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一个人......”
面前的少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泫然欲泣......所以我更应该拯救被锁在过往的你，无论你在这么否定自己，就算世界也如此。
哪怕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冲到对立面去肯定你。
毕竟那可是曾经拯救我的你啊！
“并不是这样吧。说起来学姐才真是过分，不过是自己没有能力却把责任全丢给何顾新同学，如果说什么上音乐大学是依靠何顾新同学所获得的奖的话，那学姐不是糟糕透顶。”
“才没有，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是我害了学姐，能力高的人自是应该承担更多。”
“音乐之路本来就只属于自己，音乐也要为自己而唱才对。如果学姐真的有能力的话就应该自己去争取。我相信，如果是何顾新同学的话，肯定可以摆脱乐队的虚名以自己的实力上自己喜欢的音乐大学，走一条自己喜欢的路。”
不对不对，何顾新同学这么摇起头然后后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少年仍是这么说，却能明显看到其的动摇。
“我确实无法理解你的痛苦，可为什么非要理解呢。痛苦本身就是人生常态，而每个人活着不就是忍受着所有痛苦去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拼了命去努力吗？！！”
“砰砰”注意到时，心跳已经是无法抑制的激烈了。
......看来时间又用过头了啊。
意识已经开始不尽人意的模糊起来......
可尽管如此，面对如此迷茫的你，我仍想用尽自己的全力喊出来。
“我啊，我......”我将手搭载胸口，“说不定我的痛苦并不弱于你喔。”
何顾新同学疑惑着，一时间无法理解。
“你看，我有好好的活着喔。”用尽全力去笑，“就算是燃尽生命，我也一定会唱完最后一曲。”
“......什，什么意思？”
“我......”我的声音随着对身体控制的失去戛然而止。
意识的最后一幕，是已经落泪的少年着急的向我冲来。
没关系哦，跌倒也只是一片柔软而已喔。纯白色的花瓣，淡黄的花芯，悠悠的清香——茉莉与你伴我入眠。
没关系喔，只要还能站起来，跌倒也没有关系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