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没有前世?白舞思索过这个问题,不过当前世真正来到她的身边,她才会感受到那种无力与绝望,以及迫切想要改变的一切。
火,入目所见的只有火。
深黑的浓烟遮蔽了天空,灼热的赤红火光之下,是一座又一座木质的屋子。
他们在燃烧,在哀嚎。
风被唤来,却吹不灭这火势,反而愈加热烈。
男孩站在门槛。
热灼的风拥抱着他,一道道烈火如群魔狂舞,在他眼前疯狂闪烁与燃烧。
他只能呆滞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到父亲扶起一根又一根倒塌的梁木,火焰点燃了他的衣物,他却无所畏惧地为身后之人开道。
直到他的皮肤都烧成焦黑色,他整个人就这样硬扛着火焰,在一片障碍之中,走了七十多米。
那双再也看不见的眼睛无神地挂在他的脸上,他站在院门内,而他在院门之外。
“活下去,”他碳黑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那种灼热一下子让他感到一种钻心的疼,“活下去。”
父亲大人重复了这一句话,透过他的身躯,他看到了。
根本没有人活着离开了这里,父亲也是,他只是想见他,于是他就披荆斩棘,他知道身后的人已经坚持不住,甚至他自己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但他还是走到了这里,用那胜过火焰的意志,只是来告诉他。
“你,自由了,在蓝天之下,用你自己的意志...”
“好好地活下去。”
大火吞噬了一切,他跑了起来,跑的比任何时候都快,他跑下山去。
就像逃离一个噩梦,他逃离了他的故乡。
——
“乖,要好好吃饭哦。”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这只肮脏的狸花猫,小猫已经许多天没有进食了,光是看它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就知道。
戴着棉布帽的少女站起身,拍了拍手,忽然她的腰间亮起了亮光,伴随着震动与悦耳的铃音。少女从热裤的后口袋里抽出手机,一袭齐胸的乌黑长直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动在霓虹灯光之下,变成五彩斑斓的黑。
“莫西莫西,哪位?”少女歪着头提起肩膀,用头与肩膀夹住手机,另一只手不断地在提包里翻找着。
“不用找了,我就在你后面。”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她哈哈一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回去吧,老爷子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现在只是想见你一面,少爷。”黑衣黑发的男子撑着伞,她转过身来,面容不善。
如同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她突然大叫起来:“我说了别叫我少爷!”她黑色的眼瞳瞪得老大,呼吸变得沉重,胸口卫衣随着呼吸不停上下。
“好吧,小姐。但你这次最好回来,毕竟他也是你的养父。”保镖站在那里,阻断她的去路。
虽然很想给他来一拳,但她还是忍住了,走到保镖的伞下,最后回望看了一眼那只狸花猫。
“别了,小云。”她用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着,而后转身坐上黑色的宾利车。
小猫歪着脑袋,直到汽车启动起来,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跑到巷口,目送那尾灯越行越远。
在黑夜之中,喵喵的声音传遍了这一条巷子,如一曲送别的悲歌。
——
“哼,一个臭娘娘腔罢了。”留着朋克发型的高瘦男人操着一根铁棍,搁在他的肩膀上,与他的同伙们走离了这里。
少年穿着一身裙装,身上满是淤青。他的裙装是一位老妇人随手丢在路边捡来的,起码也比他之前那一套衣服干净。
结果也只是过没几天,这套裙装也已经脏了,
“好可怜的女娃啊......”在朦胧之中,他听见一道沧桑的女声。
“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妇人说着,他忽然感觉一双有力的肩膀讲他抱了起来,在那一刻,他才安然地睡着。
几年后,高尔夫球场之中,少女穿着一身连衣裙,陪着身着牛仔装束的老人玩着高尔夫,二人你一球我一球的,不亦乐乎。
他的皮肤在常年的保养之后,显得紧致白皙,他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确确实实成为了她,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当年老妇人与老人将她抱来之后,也发现了他男儿身的真相,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抛弃甚至冷眼他,而是把她当做真正的女儿培养。
事实上他是很害怕再次被抛弃的,自从他逃了出来,便久经辗转,期间经过多人之手。
因此他宁可改变自身,也要留下来。
“父亲,我回来了。”一身纯白长裙的她站在老人的面前,老人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用各种设备吊命。
“回来了啊,挺好的。”老人用沧桑的语气说着,他的话音虚弱,没有力气。
“当初你哥哥的死,对于我们的影响......都是挺大的。”
“我不该强迫你的,你一直都是我的宝贝女儿。”他只能看向天花板,见不到如今女儿的美丽模样,也不知道她那泛红的眼圈与不断滴落的泪水。
“你应该,在哭吧。不要哭,哭起来就不好看了,我感觉到我的日子快近了,脑子里出现了好多好多,我们以前的样子,咳咳。”他咳嗽起来,但是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给他接管。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为了必然逝去的事,去悲伤,我们都是过客。”
“你不是很喜欢烟花吗?去放吧,绽放你人生的烟花。”
老人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心脉机上还在跳动的信号,她甚至会以为老人已经远去。她点点头,接过了那份遗产继承书,在上面签下了她的名字。
“宋千星。”
——
几年时间眨眼而过,宋千星已经成为了好几家公司的实权股东,在这一片地区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
她成立了一家烟花公司,专门贩卖烟花,在越来越紧迫的政策之下,她的烟花生意也是越来越差。
不过因为她们家的烟花相当有特色,能变出各种各样的花样,甚至还能私人订制,所以也算是完成了产业转型,只不过想买她家的烟花,必须遵循她所制定的规则。
“一,不许在山间放。”这点其实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做,但是每年也确实能冒出一些新闻点燃了山火之类的,也算是不得不防。
“二,不得在有动物的情况下放。”这点买过她家烟花的人其实觉得很莫名其妙,动物听到烟花的声音自然会跑远,完全没有必要设定这个规则。
“三,不许在丧事上放,只许在喜事上放。”这点就杜绝了许多想要用盛大烟花好送逝人的人,人们大概只会觉得她有一些怪癖。
宋千星看着今夜盛大绽放的烟花,嘴角却根本扬起不了微笑,甚至莫名的感到厌恶。
“人们只是为了看烟花,而非纪念那些他们所珍重的事。”第二天,她毅然宣布了公司的解散。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钱已经挣够了,她不必再卖烟花了。
人们只是可惜没有如此美丽的烟花看,却忘却了放烟花的人。
——
十年后,她已经有些人老珠黄了,时间终究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记,她也不再年轻了,她已近四十。
她就站在火箭的发射基地边上的旷野,抽着一根烟,看着那火箭起飞,然后在空中解体,化为一道又一道流星雨。
为了这场盛大的终幕,她整整准备了十年,期间她散尽了家财,将许许多多的钱都真正送到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成立的互联网公司与官方达成了合作,一起抓捕那些人贩子,那些恶贯满盈的抢劫犯。正是这些人酿就了她,也正是这些人,造成了人间的恶。
她不仇恨国与国,她仇恨的是那些一样是平凡的人,却对平凡之人动手的家伙。
她用一场异常盛大的烟花,纪念了那些珍重的事物。
而后,她的人生也即将落幕。
——
没人知道她有这么多钱为何会在医学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突然确诊出重病,而后快速危急生命,最终与世长辞。
但是人们见证了她那一场终末的演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书中所描绘的景色被她放大了数倍,千万倍。
烟花在全世界绽放,属于她的人生也绽放到了顶点,但就像是烟花的绽放是一瞬的,她的人生也将坠落谷底。
宋千星很清楚她得的是绝症,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她不恨世界让她的童年如此悲惨,也不爱世界回馈给她的回报,她只是活成了自己。
用她的方式,向世界证明,自己不需要怜悯,也不愿受苦难。一切的最初,只是那场燃烧起来的大火,一切的最终,也是那火星的延续。
在星火破碎的刹那,她的灵魂陷入沉眠。
许多年后,她进入下一段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