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当你们师姐弟两人出现矛盾的时候，我是故意放他走的。”
“……故意？为什么？”
希卡莉以前从来没有听师父罗莎说过这回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尽管罗莎已经止住了哭泣，但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难以言喻的悲痛及哀伤：
“如果我当时要你把他留下来的话，以你的性格，你能容得下他吗？”
希卡莉一时间想为自己辩驳，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他的那些意见，就不能私下说吗？”
“他私下告诉你的时候，你听取过吗？”罗莎反问道：“除了让所有人一起来阻止你之外，别无他法。”
“我……”
紧接着，罗莎将当年的真相一语道破出来：“而且，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是不可能永远活在你的支配下的。”
希卡莉沉默了。
她总觉得有一种不快的感觉在心底回荡，让她感觉有些堵得慌：
“……师父，既然你觉得他那么优秀，又为什么要同意我来当这个团长？……你真的觉得他那么优秀的话，当初哪怕是提名让他来代替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罗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用手捡拾着桌上的碎片。
良久，她才再度对希卡莉开口了：
“……他毕竟只是个外人。”
希卡莉明显生气了：“师父，如果他对你来说是外人的话，那我又算什么？”
“你和他不一样。你的竞选权力，是经过高层长老统一认可的。”
罗莎淡淡地回道：
“猎团的本质，和那些大家族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形成规模之后，亲缘关系就会显得格外重要。因此，外人再怎么优秀，也只能是普通的成员，不能对权力有所染指。”
亲缘关系很重要。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烈焰战歌已经去世的团长共有三位。
到希卡莉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
这三位去世的团长，都是猎团的元老级人物，或是他们的后代。
尽管他们都是以全员投票的方式所选举出来的，但也只有他们这样和元老级人物有亲缘关系的人，才有被选举的权力。
作为第四代团长的希卡莉也不例外。她是已故的第二代团长唯一的女儿。
其余那些后期加入的普通成员，身居高位的长老们不会容许他们获得比自己更高的地位，在权力的蛋糕上继续分一杯羹。
只要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机遇，上位者永远是上位者，普通人仍然是普通人。
希卡莉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师父，问道：
“所以你是想说，高层长老们之所以会同意我竞选团长，根本不是因为觉得我能担当得起这个位置，只是因为我是第二代团长的女儿吗？”
“嗯。”罗莎点了点头。
这一句话，让沉寂多年的事实真相得以重新浮回水面上。
希卡莉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一言不发。
随后，她猛然将拳头砸在了自己的腿上，语气中带着一种不甘及愤恨：
“既然你明知道我不行，为什么还要让我一直蒙在鼓里！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你就宁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把猎团毁掉，都不愿意多挽留雪澈一下！就因为你觉得他是外人！”
罗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她的目光究竟放在了何处：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希卡莉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蒙骗至今还不自知的小丑，有些愤愤不平地反问道。
罗莎继续开口了：“我想你也看到结果了。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是对的。把他留在这里，反倒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希卡莉愈发不满起来：“师父。你为他考虑了这么多，你觉得他考虑过你吗？这么多年来，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当中，他却到死都不愿意来看你一眼。他甚至都没有对你表达过感恩！”
罗莎静静地晃动着手中的茶杯，开口说道：
“希卡莉。自从雪澈离开之后，烈焰战歌曾经遇到过好几次濒临解散的危机。你还记得是怎么解决的吗？”
在听到师父这么说之后，希卡莉方才有些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我记得。几乎每次都是靠师父你为我提供处理建议，甚至还把自己多年攒下来的积蓄借给我缓解赤字压力。这一点，我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但是希卡莉。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罗莎说道。
希卡莉愣住了，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罗莎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
“你没听错。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罗莎摇了摇头：“那些钱都是雪澈的。甚至连我提供给你的那些处理建议，也都是由他来出谋划策的。我对魔法之外的东西，几乎一窍不通。”
……什么？
……也就是说，她所得到的那些帮助烈焰战歌存活下来的措施，都是雪澈……
希卡莉先是一愣，而后便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了：
“他……他既然还愿意做这种事，那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为什么不愿意当面来帮助我？我……我又没有记恨过他……”
罗莎的神色重新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状态，那种仿佛丧子一般的悲痛感也随之渐渐淡去：
“雪澈写信告诉我。他所提供的这些帮助，是为了报答猎团的养育之恩，而不是为了帮助你。我想，如果这件事被你知道的话，以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吧。”
其实，罗莎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希卡莉。
那就是雪澈在信里明确写出来的，“他不想再见到师姐希卡莉和师父罗莎”这件事。
最后的最后，罗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眼角：
“……既然他已经不在了，这些事也就没有对你隐瞒的必要了。要是早知道他会出事故的话，我宁可把他留下……哪怕他一事无成都好……我应该去多见见他的……但我知道他仍然记恨我……他不愿意和我见面……”
希卡莉突然发觉到，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纯小丑。
帮助烈焰战歌这个日薄西山的猎团，苟延残喘直至今天的人并不是她这个团长，而是被她赶走的雪澈。
毫无颜面可言。
希卡莉黑着脸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她感觉自己的心境从所未有地复杂。
愤恨、厌恶、耻辱……甚至好像还有点后悔。
令人生厌的现实正压迫着她的脊梁，让她喘不过气来。
临出门之前，还是希卡莉转过头来，对自己的师父罗莎做了最后的告别：
“……师父。我要去执行委托了。您自己多保重。”
随后，希卡莉想了想，又多补充了一句：
“……要是我找到了他的遗物，我会带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