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顿公爵作为加尔王国乃至整个希尔洛蒂斯盟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政界算是标杆级人物,位极人臣的同时,保持着清廉的作风。
所以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的财产相比其他公爵甚至是当权侯爵都不如,即便是如此,他毕竟是在以经济实力闻名遐迩的盟国里当权,留下的财产也是普通人眼中的天文数字。
他膝下有两个子嗣,长子走了一条与他截然相反的路——军队,这在当初还差点酝酿出一场风暴,统领文官的宰相,再出一个武官之子,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想要一手遮天的妄想,都不会让皇帝陛下相信了,一些事情一旦发生,其实真相就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当朝堂上鸡飞狗跳奏文漫天的时候,哈尔顿就那么抬头看着华贵的天花板,上面有着加尔王国的国旗,当然也铭刻了一些加尔王国历史上声名显赫且绝非一时的贵族家徽,随着时间流逝,现在还有几个?
他党的大臣围绕着父文子武,国之命脉不能交在一家手里这个观点打压哈尔顿为首的“相党”,而相党也是接到消息后就群策群力地想出各种反驳,但身处政治漩涡的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辩词的苍白?可能不少人都心中暗骂,怎么小的不懂事,老的也跟着瞎胡闹!大好局势,转瞬间就岌岌可危!
那天的嘈杂已经记不太清了,那天的余悸倒是现在都存在其他大臣心里,稍有不慎,整个加尔王国都要面临一次换血、一场清洗,还是直接从总理大臣开始。
老公爵一如那天一样望着装饰奢华的天花板,气若游丝般呼吸着,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仿佛是在细数自己仅有的时光,也许就像北方的那些教徒一样,他该在神明面前阐述自己的善恶,去祈求神的宽恕或者祝福……可是还没到时候。
他的长子,那个从军的小伙子,早已经在边关有了青茬,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上校——在哈尔顿退居二线那年,想必他死后,应该能够拿到一个中将甚至是上将,他并不懂怎么带兵打仗,但是武官里不少老将都称赞过他。
但是老公爵的次男同时也是他最小的儿子,赫利,那孩子就比较头疼了。不得不说他是个乖孩子,从未给老公爵添麻烦,总是窝在王都图书馆看书。但是也如此,他性子有些软弱,老公爵当然也知道不乏其他王公贵族出于各种阴暗目的嘲笑他更像是位女士。
老公爵最担心的就是他,身为一名贵族,善良可不一定是好事。
哈尔顿大公留给了长子官场上的大好前程,而留给次男的,便只有他那不多不少的财产……只是,他也不确定赫利那孩子能不能在他死后打理好那笔不大不小的钱。
如果不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保住那笔财产,那么还不如交给长子,让长子派人打理,只要他军衔不被打下来,就没人敢跟他耍花花肠子。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他的夫人回到了他的床边,“哈尔顿,我们到港口了,赫利也已经到那里了,您,您……”
她不禁哽咽,她初见他,那时他还很年轻,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那时他风头无两,那时她从马车窗上探出头,隔着精致的流苏,她看见他坐在马背上,目光如鹰。
似有所感,他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一刻,两人对视,她的心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真不敢相信,那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
她当然也明白他并不喜欢自己,不,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爱,可是,可是……
可是他可以陪在她身边啊!
可是他会温柔地称呼她“夫人”啊!
可是他快死了啊,连那么一点点虚假的爱都不愿给予了啊!
“那么该是我起来的时候了。”哈尔顿挣扎着起了床。
“哦不,我的哈尔顿。”夫人急忙想要阻止。
“没事的,”哈尔顿制止了她,“无所事事的时间是无意义的,我得去做我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当我化作繁星的一员时,我仍与你同路。”
那是他在婚礼那次后,第二次许诺陪伴。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同一个人,给予她诺言。
……
提尔鲁斯港城,一个富有活力的城市,由于是经济枢纽,交通发达,这里也免不了鱼龙混杂的境地。飞速发展的背后,逃不开阴暗的龌龊,但不得不提确实是个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城市,充斥着上流人士的雪茄红酒、中层富商的小富即安、市井小民的知足常乐,当然也游荡着孤注一掷的赌徒和身世一个比一个凄惨的奴隶。
总的来说,在这里,你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转瞬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而在特意为哈尔顿大公收拾出来的一间公馆套房里,老公爵正坐在躺椅上,腿上盖着一张毯子。
“父亲……”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秀,中长发,戴着圆形眼镜,很有学士的气质。
“赫利,你来了。”老公爵回过神,示意赫利坐下,“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做件事。”
“父亲,您说。”赫利坐在哈尔顿公爵身边。
“你兄长已经在军部当了上校,可是你却让我很担心,赫利,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但是你同时还是我的孩子,你要知道,我走到今天,得罪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你不能自己站稳脚跟,恐怕就很难在王国立足了……你对魔法和斗气的修炼都不上心……”
“父亲,我……”赫利想争辩些什么。
老公爵示意他听下去,“我知道你想平平淡淡地当个学者,我也知道你已经成功赢得了图书馆那位神秘贤者的青睐,说实话我很高兴。”
他直视赫利清澈的眼眸,“我很为你骄傲,我的孩子。”
“但是这还不够,我的遗产可以让你过上富家翁的生活,可如果你既不能掌握钱生钱的生财手段,又不能在那些久居高位却只顾钻研算计的人手里保住这笔钱,那么你也会很快过不了这种富贵生活。
“赫利,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只会享受的人,那几天你窝在图书馆啃着面包就着清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母亲很心疼,但我想更多也会很欣慰,很多贵族子弟都吃不了苦,但是,一旦站在人世间,又怎么能不吃苦呢?要有非凡的成就,就要有与之匹配的努力。
“但是赫利,你不能只有面包和清水,你也不能没有面包和清水,钱财也是一样,你喜欢看书,这很好,可是你也不能否认钱财在日常生活的作用。你不能只看到达官显贵的纸醉金迷,你也得看到那一两个铜币的黑面包和河里任人取饮的水。”
想了想,哈尔顿大公给了句总结,“尘世是书。”
与很多人相似,这本书他前半生囫囵吞枣,后半生逐字逐句,其实都不好,但是也不坏。
而不管哈尔顿大公读懂这本书与否,他都已经看完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