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先生,我叫赫利……”
就在赫利打算开价劝说路亦白放弃时,路亦白却抢先一步把赫利拉出了旅社。
“你想不想挣钱?”
路亦白开门见山地说,仿佛丝毫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神棍语气。
赫利刚想礼貌婉拒他的推销,却恍然间又唤起了多年前他判断出老师那本一版的《大陆地理志》的玄妙预感,于是他将原本想要说的话收入腹中,转而询问,“怎么说?”
那是带着命运气息的对话,像是一条道路的开启。
路亦白嘴角微微翘起,“走,跟我来。”
……
财富扎堆的地方,就逃不开各种因欲望产生的销金窟。在这条以“白橡”命名的商业街上,自然也少不了诸如风月场所、赌场、酒馆的地方,路亦白带着赫利在白橡街上四处游走。
赫利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跟着路亦白走,他看着路亦白前往赌场豪掷千金,十赌九输也不在乎,又去了酒馆小酌着昂贵的葡萄酒,然后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前往拍卖场。
如果不是赫利看到了路亦白纸醉金迷时澄澈的眼睛,他说不定早就转身离去。很难想象这位平日里过着苦行僧般的年轻人会心平气和地和一位刚刚才认识的人在赌场玩纸牌,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筹码全部推出梭哈;又在酒馆用透亮无瑕的杯子喝着经酒馆技艺最精湛的调酒师手所调制出的美酒,时间就在那琐碎的闲聊与美酒中顺着生活的缝隙溜走,以至于当他们走出满堂酒香时才发觉天色已经暗淡如斯。
当然赫利疑心路亦白是否时刻注意着时间流逝以至于他们走到拍卖场时那场盛宴才刚刚开始。门口的侍者未尝检查他们的邀请函就恭敬地将他们请入会场,毕竟有些贵族本身就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那种从小培养的气度、常年浸透的昂贵的高级香料气味,都是不能作假的。
就在路亦白他们被安排到一个用以以防万一的上等包厢时,一名富家子弟也准备去往自己的包厢,偶然间看见那位的次男,就停下来看了看。
路亦白心有感应地顺着那个注视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富家子对他们笑了笑,随后大踏步走进自己的包厢。
路亦白对身边的赫利说,“看来今天不太平啊。”
赫利显然是个合格的书虫式人物,对于这类笑里藏刀的贵族敌对姿态还不清楚,只是疑惑路亦白指的是哪一方面。
路亦白也不解释,狭路相逢,你死我活,一切的一切都且看今夜。
拍卖手册已经放在了包厢桌子上,在精心准备的鲜花香味中,红茶和酒被摆在桌上,还有出自白橡街最有名的甜品店的点心。
路亦白大摇大摆地坐在软沙发上,拿起红茶醒酒。
比起赫利,他倒是更像一位纨绔少爷。
赫利自如地坐在路亦白旁边,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问道:“这一次还是要花钱买名气?”
酒肉朋友之间的友谊虽然不牢靠,但是胜在快速,短短一天就可以建立起亲切谈话的环境。
“是也不是。”路亦白笑着说,为赫利翻开桌上的手册,上面的拍品无不以高昂的底价标注,表明今天的拍卖是难得的盛事。
赫利接过路亦白手里的册子,用一度被北方那些疯狂的信徒唾弃为玷污圣光的异端魔法的分支光魔法所留的影片印在上面,那是一幅画作,画家前半生寂寂无名庸庸碌碌,后半生才开始酝酿绘画,以一种无人理解的疯狂抵御无人可知的孤独,那是他毕生从未有过的充沛精力,在他完成这一幅画作之后他大病了一场,严重到所有都以为他不会再起身,可是他却在无人知晓的一夜后回光返照——据说连当晚照顾他的老女佣都无法抵御那突如其来的困倦——不顾世人旁人惊异乃至恐惧的目光,把他的画全部烧毁,然后再烈火尚未熄灭之时陷入永远的睡眠,只有这一幅画神奇地保留了下来,仿佛被神附上了水火不侵的咒语。
老女佣按照画家生前的意思保留了这一幅画,不面世不受人评价,无论是赞美还是辱骂,却在死后被她不学无术的儿子从故纸堆里抽出拿去换酒钱。
买下这幅画作的是一名老绅士,那时他原本打算在当地定居等候冥王的调遣,却被这幅画的疯狂所感染,在买下它的当晚,老绅士便梦到了关于画家的一切,他梦到他前半生安静且优雅地在一张铺了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咀嚼着放置超过两天的小牛排,他纤细的指关节在桌子上从容地抽出刀叉,一晃眼又变成了画笔、颜料和松节油,在被颜料侵蚀的指甲缝隙里再不见那个昔日里安静做事的小官员的影子,仿佛像是高举火把的普罗米修斯重临人间。
这个梦在老绅士对本地老人的追问下得到了证实,于是老绅士决定向冥神大人祈求更多的余日,他带上画作前往老女佣的墓前送上芬芳的黄菊,又循着梦中记忆的指引找到了画家的坟茔,在已经放下人世的灵魂前放下自己的礼帽,他将画作倚靠在石碑上,旧日的阳光感应到记忆的尘土又再次光临这个小小的土堆,疯狂生长的野草和荆棘散发出打破常识的颜料味道,老绅士坚信那是自然伟力对画家的哀悼与纪念。
于是他踏上秋日的魔导列车,前往王都将这一幅画展示在世人面前,见者无不像老绅士一样为之感染,老绅士只对世人说起画者的疯狂,一位诗人花高价想去买下这幅画又被他拒绝,随后又踏上第九日的航船,他决心在老死前给自己一个痛快,决心在看见冥河彼岸前先去看看波光粼粼澄澈的海滩和黄昏时陷入沉沉光线的朦胧的山群,还有东边时不时跃出水面好似与天空相接的飞鱼……
这幅画也随之销声匿迹。
而今,它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台上的拍卖官以平静中暗藏激动的沉稳声线为台下的看客解释今天的重头戏。
随后在钓足胃口的情况下将一个蒙布的玻璃箱子放在台上。
而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始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