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伴随着令人心痛的娇声,灰发金瞳的少女猛然从床上坐起,眼角带着星星点点的闪烁。
手臂维持着前伸的姿势,久久无言。
“……”
少女低着头,怔怔出神,泪水徐然滑落于冰雪般美好的脸颊上。
平淡抹去眼角的晶莹,重新戴上冷酷无情的面具,故作轻松的语气,仿佛布满裂痕的镜面意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破败:“又是这种梦境吗?我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才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犹如猎豹弓曲起细腰,深深地伸了个懒腰,她的呼吸似世界上以强大著称的龙族般绵长而有力;她的神态似那些不被凡人所接纳的机械般木讷冷淡。
起身、下床,踮起娇小的脚尖——拉开纱帘,再从衣架中拿起一件哥特长裙,来到落地镜前,褪去单薄的睡衣,少女滑嫩的肌肤与空气不再有所阻隔——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审视着它,裸着身躯。
少女如今芳龄十五岁,身高却仅有堪堪一米五——相对于同龄人来说,她属于“矮小”的范围了;胸前也是很遗憾,一马平川——说得好听点,就是玲珑小巧。
对于这种幼小与贫瘠皆具的身材,最简洁、最直观的形容当是“萝莉”了吧?
不过这些事对于名为贝赫洛丝的金瞳少女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
能让她得到更强的实力吗?
不过是累赘罢了——贝赫洛丝。
此乃原话。
银灰的披肩长发被她用黑色发带束成两条,霜发卷起——尤其上侧面,微微向上翘起,犹如一对猫耳,有着一种神秘、高贵,或许还有着些许可爱的气质;刘海没过眉梢,柔顺的发丝垂落于小巧的耳朵旁,是一种内敛、含蓄的美——比之自诩世间最为优雅、同时也是最美丽的精灵来说,也不逞多让,甚至隐隐略胜一筹。
平静如潭水的神色,配上其淡金的瞳色、异常的竖瞳,巨大的压迫感宛如潮水扑面而来——压得人直不起身,缓不过气来。
若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只能是“捕食者”,亦或者“上位者”这类,或天生或后天的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了,除此之外都无法准确,而又具体形象地描述她的形象。
优雅地将以深灰为基调,黑白为风格的哥特长裙穿上,接着从梳妆台倒数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枚黑色领结,高昂着头佩戴于脖颈处,为其添了一份成年人的从容——即使她才十五岁。
——梳妆台倒数第二个抽屉里尽是相同款式的领结。
衣领、胸前、衣袖、裙边,都点缀着条条金银蕾丝,贵族少女的魅力呼之欲出。
最后,贝赫洛丝开始了奇怪的举动——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或悲或喜,或刚或柔。
或许是调整表情?或许是闲得无聊?
也有可能二者皆有。
直至一张拥有浅浅的亲和微笑的表情出现后,镜中倒影的动作才停止。
由于背着光,在光线的直射下,她的正脸在黑暗之下,晨光熹微,凉爽的天气惬意非常。
可就在下一刻,少女转过身来,抬步走向窗前,面对和煦的阳光,面对繁荣的城市,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摇晃着回绕了一圈,双手环扣于背后,清冷的声音不禁有些令人发笑:“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卧室内沉默了片刻。
“好恶心……”贝赫洛丝抬手扶额,表情无奈,她难得想换个心情,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实而自然地流露。
收起表情,贝赫洛丝理了理脖颈前的黑领结,咔哒一声打开了卧室门。
门前无人。
我利用余光撇了门缝一眼,出乎意料地,并无发现。微微眯起双眼,我又望了望走廊里任何他会出现的地方:支撑柱后、布画框后、小花瓶后、天花板的角落……仍旧没有半点人影。
难道那个笨蛋哥哥转性了?
要知道,以往他可总会躲在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待到自己的背后“暴露”于他的面前之后,就会蠢蠢欲动、屡试不爽地想要吓自己这个“常年面瘫的三无妹妹”。
不过没有一次成功过。
不是我早就注意到了他,就是他刚要躲藏就已经被我娴熟地抓包了。
而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一道重重的落地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目光朝身后投去——
瞳孔放射出惊讶的目光,倒映在我眼中的不是他人,正是我那傻得可怜的哥哥——四脚朝天躺倒在地,如同落地失败,脚折了一下的小猫;吃痛地弯着腰,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不雅的词句“这窗户真碍事!”“该死……为什么这么高,累死我了……”
关键是,他还在卧室窗户边。
他是怎么爬进来的?
“艾琳柯纳……哥哥?”
我合乎时宜地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故作迷茫地歪着头,有些迟疑地询问着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纯洁无瑕的双眼,仿佛一道穿云箭直插其内心。
“呃……”
而这时,少年——艾琳柯纳,也就是我那个笨蛋哥哥,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涨的通红。
尴尬地不知所言,手臂胡乱摆动,最后直接捂住了脸庞,闷闷的声音透过漏风的防护传出:“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鸦雀无声。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挡在两只眼睛前面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手指,悄然观察我。
我不禁有些失笑。
因为此时我也恰好在看他——
这就导致了几乎是一瞬间,他与我的眼神交汇了:
我很想这样问:你在干什么?
而他也是默然,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别闹了,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即走上前去扒开了他的两只手——有些大,直视他,心中盘旋着数年来未曾被回应的疑问:
“是什么事以至于你这么执着于捉弄我?”
“你是否知道……”
我打算今天彻彻底底地扒开他的内心,好好地了解一下他的脑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因为我实在有点厌烦了,即便每次这种乌龙都能让我往日几近不会波动的情绪感到开心,但时间长了也是会习惯,然后导致产生“无聊”的心理的。
于是我无情地说出了这些年来的真相:
“每次我都早已发现了你那拙劣的伪装?我都快厌烦了!”
“意义在哪?哥。”
而他只是沉默地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听着妹妹的责问,低头不言半语,待到我的话语告一段落后,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眼神闪躲,嘴里吐出一句令我感到尤为奇异的话语:“我……我只是想看你笑嘛……毕竟你总是面无表情……”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心里这样恶意满满地想着。
但表面上仍是“无知少女”的模样:
“什么?”
表露出疑惑的情绪。
“想让我笑?”
“因为……因为我知道你肯定能发现我,然后看到我的窘态就会笑出来嘛……”
“事实却是我没笑?”
“嗯……”
我顿时有些语塞了,原来这么多年,他每次早上见面都要先费尽心思寻找创新,再周密地布置陷阱——今天大约是意外,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笑?
如若不是今天实在有些烦了,逮着他就是一通询问,那每天岂不是会是这种无聊透顶的见面方式?
理由更是让人感到无聊!
呵呵呵……
这是无奈的笑。
“如果是这种想法的话。”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按照平日里给他立下的固有印象,小手轻轻放在艾琳柯纳的白发上摸了两下。
“你大可不必如此。”
“以践踏尊严换来的成果,得不偿失。”
“请懂得这个道理,我亲爱的哥哥。”
俯视着艾琳柯纳,我语气柔和地说着。
一边说着,一边还抚摸着他的头。
这样做,应该能让他心理放松吧?因为很久以前她感到无地适从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做的!
——当然,这是目前艾琳柯纳印象里才会有的“贝赫洛丝”。
“唔……”
他脸色有些别扭,似乎在不满被妹妹摸头杀。
脸上的表情时而愤怒时而……猥琐。
有些不舒服,他好像在想着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经过一系列小动作的观察,我大致推测出来他的想法了:被妹妹摸了头,那就应该摸回去!
于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与他人接触,更因为我很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要知道,我可是在身体外表布了不下四层的防御术式,轻易触碰的话,搞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虽然说实际只对有恶意的人作用罢了。
正当他的四肢已经微微发力,打算猛然暴起时,却听到了妹妹那平淡中带着温柔的声音:“乖~”
接着,他带着幸福的笑容倒下了。
艾琳柯纳,倒地不起。
真是恶心呢,我的哥哥。
看他那陶醉的神态,仿佛是在昏倒的前一刻,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他那呆萌的面瘫妹妹正焦急地看着他,嘴里似乎在说“哥哥,你怎么了!”
这样令人无语,无语,非常无语的想象。
——
当他昏倒后,我面无表情,大概也只有眼中眼中那仿佛在看渣滓的眼神,能体现出现在我的情绪了。
“竟然在这里……昏倒了?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笨蛋?蛆虫?”
看着他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姿态,我双眼微眯:“看来更适合‘蛆虫’的称呼呢。”
环视四周,见门外有二巡逻卫兵正不时伸长脖子朝这里看,气不打一处来,竖瞳收缩,可想了想后果,又收敛起了神态,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离开这里。”
“是!”
两个卫兵身体一颤,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怪物盯上了一样,左顾右盼,极度恐慌,一听到我的驱逐,就应激反应地高声回应,紧接着逃也似的跑了。
“哼。”
轻哼一声,我撇了眼地上不可名状的某种生物。
根据现象,他并非是因为什么不可描述的理由而昏倒的,反而像是……毒?
我粗略地观察了一下他的临床表现——再怎么说,这个脑子仿佛进了水的哥哥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不可能就真的这样放任不管。
艾琳柯纳额头上晶莹的汗水如同雨点般不断滴落,流入他华丽的服饰内;他细腻而白皙的脸蛋变得苍白,不复曾经阳光自信的面容;那双往日明亮清澈、有着淡淡蓝色的眼睛,此刻也紧紧闭起。薄唇发紫,嘴巴微张,不时发出呻吟,四肢不时抽搐,痛苦的模样俨然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了。
很明显,确实就是“毒”。
不过我却笃定,这大概率是“食物中毒”!
为何这么肯定?那自然是有缘由的。
自某人开始练习料理后,这种情况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经常发生。
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凶手不一会儿将会立刻来到“凶杀现场”——
“哥哥!”
一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有着一头雪白发色的少女由远及近,数秒内便疾速从走廊的拐角尽头飞奔而来,宛若广阔天空中坠落的彗星,巨大的音爆声则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她的两只小手还捧着一碟黑乎乎的“饼干”。
一瞬间便越过了我处于走廊内侧的卧室。
可是下一秒,风风火火的身影又折返了回来,站在门前,眨巴眨巴的星星眼水汪汪地望着我,犹如一只灵动而调皮的猫儿。
也没有管我此时是什么心情,只是用着如百灵鸟动听美丽的嗓音疑惑地询问道:“贝拉姐姐,你知道艾琳哥哥去哪了……吗?”
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反而愈来愈低,最后变成了惊疑不定的语气。
循着少女的目光,我缓缓看向身后,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倒在地上呓语的艾琳柯纳。
“莉莉丝,别……别再给我吃那些生化武器了……”
见此,我也倍感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果真如此吗?莉莉丝的黑暗料理!
莉莉丝,艾琳柯纳的亲妹妹,比其哥哥小三岁,经常喜欢粘在他身边。
也就是喜闻乐见的——兄控。
我则是艾琳柯纳的表妹。
“艾……艾琳哥哥?!”
莉莉丝带着哭腔的惊呼着,随手就把黑炭一样的饼干如同垃圾般的丢弃于红地毯上,直接飞扑过去,趴在艾琳柯纳旁边不断地摇着他,并大喊着:“不要死呀,艾琳哥哥!”
而一旁无所事事的我呢?没有闲着: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不属于十五岁少女该有的速度,稳稳地接住碟子,并精准地把饼干一个个放回了其中,不露声色地抹了一把冷汗。
幸好没有掉在地上,否则这地毯……只能彻底消灭了。
毕竟,这可是能让人三天三夜腹泻的“毒药”啊!
“莉莉丝,你难道没发现……”
我心有余悸地指了指艾琳柯纳嘴边的白色泡沫:
“他已经快被你摇吐了吗?”
“啊!”
经过了我的一番提醒,莉莉丝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对艾琳柯纳的生理造成了多大的痛苦,直接就把手抽了回去。
而他的上半身,也随着支撑物的消失,而开始朝后迅速倒去——若是没有人来制止,那他必然会磕到脑袋,把本就所剩无几的智商彻也彻底消磨掉了。
然而,作为他们四个人中“老妈子”存在的我,是绝不会任由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的。
不仅是因为肩负起的职责,更是因为——
若他真的成为了“小可爱”,那么势必会更加粘她,甚至真的把她这个“小萝莉”当作妈妈也有可能!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恐怖未来,我就冷不丁地颤抖起来。
这种事情……我才不要啊!
就算是意志如钢铁的我,也是有无法接受的事情的。
因此,在艾琳柯纳落地的前一刻,我就已经未卜先知地搀扶住了他,并利用自小远超常人的力量轻松抱起他,大步走到公主床前,将他安稳地置于我的床上。
最后不忘帮他盖一下被子,以免着凉了。
做完这一切后,见他渐渐放缓了呼吸,才转过头来,对着莉莉丝就是一通训斥:“你先前的行为很危险!若非我及时反应,他可就要被你亲手断绝了智商的存在了!——知道?”
两手叉腰,我平常几乎从来不会变化的脸上也透露出了些许的愠怒。
不仅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也是真的对她的不理智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了。
“我,我知道了啦……贝拉姐姐……”
“我也不是故意的来着……”
她委屈似地小声嘀咕着。
与前几天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出现,令我不由得更加恼怒了。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让我操心?!
每天都要管着管那的,我才是你们的“妈妈”吧?!
也是……一群还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类幼崽罢了,我跟他们一般见识干甚?
权衡了一下自己与这群“人类幼崽”之间的关系后,怒气也逐渐散去了,表情重归于淡然……
怎么可能!
此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扭曲成了什么样——宛如恶鬼狰狞。
“莉莉丝……”
我满头黑线,望着莉莉丝那眼神到处瞎晃,两腿不断磨蹭,手臂不安分地抓起裙边,撅着樱红的嘴唇,满脸不情愿,没有一丝一毫反省的意思的模样……我一下子就揪住了莉莉丝犹如精灵一般微尖的,小巧中带着粉嫩的耳朵,不听其任何解释,也不管她吃痛而闪着泪光的眼眶:
“今天中午,给我去练剑吧。”
“不练满两个小时,不能去吃饭!”
“偷懒也不行……你要是偷懒,我就加倍!”
此刻的我如魔王降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
随之而来的,是莉莉丝瞪大眼睛,充满绝望的大喊……
——
阳光明媚的早晨……
但早晨所发生的事情却令我的心态发生了亿点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