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隐藏于光明之下，相辅相生。若不再隐藏，黑暗于光明之上，世界将迎来动乱。
——
中午，太阳如一轮巨大的赤色火球，不可直视——否则就连灵魂都能感受到其极度的高温；扭曲的光线，阴影也变得无形态而无所遁形了。
金灿神圣的光芒，像似给这璀璨的都市抹上了金辉——洒进窗户里，点点金光映在红色的地毯上，视觉的冲击感仿佛望见那王座之上的帝王。
——而帝王，此刻正处于这个饭厅内。
椭圆的饭桌——红木为主体，黑木为架构。饭桌上是数十盘色香味俱全的，看着就食欲顿开；闻着就难以自拔的佳肴美味。高高的天花板上，是一盏环形吊灯，于正上方，数块散发着强烈光芒的魔晶悬浮于空中；六位强壮、坚毅的骑士立在门前，没有任何动作，犹如雕塑般安静。
我们坐在饭桌南侧，靠近大门，对面是一个身形枯瘦、眼眶深陷，看着就虚弱到极点了——而这个中年男子，便是艾菲斯——当权帝王。
与帝王共进餐宴，乃寻常人从无有的待遇，但我们由于为正统王族，拥有着继承权——便有了这个权力。
本应还有一人会坐在这里，不过她现在仍在睡觉，就没有打扰她了。
“艾琳柯纳。”面容憔悴，显然是操劳过度的老帝王面向他，苍色的长发盖过他的半边脸，沙哑而不乏威严的嗓音传入耳朵，“明日就是你的成人礼了，我骄傲的孩子啊——有什么想说的吗？尽管说出来吧。”
“父亲大人。”
他微微俯首，正式地问候，昂起头，阐述起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伟大而又英明的您，应借此机会明辨那些口是心非、对国无用的奸臣——并斩首示众，用以威慑其他人……”
他握拳拧紧，眼神有些许的吓人。
“他们蚕食了太多，太多……”
语毕，他静静地看着艾菲斯，等待他的评价。
“很好。”艾菲捋了捋胡子，拍拍手，首先肯定了他的观点，眉目中是满意的神色，然而他又严肃起来，似乎这还不是真正他想要的“正确答案”，“可是……”
“我需要的，不止于此。”
我撇了艾琳柯纳一眼——他正迷惑不解，转动着眼珠，低头思索着。
无奈叹气——果然，就算摆出了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本质也还是那个“智商不怎么高”的笨蛋哥哥吗？
皇叔他……
“你明白我的——孩子，我只是……想要一场父子之间的交心。”艾菲斯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可这也掩盖不了他的萎靡不振，“我们已经太久没有真切地交流过了，就当是……给我这个即将退位的老头子一点慰藉吧。”
“不要这么说！父亲大人！”他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拍在桌上，“你身体还很……”
“请认清现实，我亲爱的哥哥。”
我在此时也发声了，因为我了解艾琳柯纳的性格——若还有一丝希望，他就绝无可能轻易放弃，即便那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没办法，既然皇叔决心告知“真相”，我也不得不扮演一回“恶人”了——
艾菲斯可是他的父亲，还是一个“慈父”的形象，怎可强硬呢？
不着痕迹地与皇叔的眼神交互了一下——他的眼中是感谢——为了让语言尽可能的婉转，我竭尽所能地思索：“皇叔在两天前，被宫延魔导师们……定下了未来。”
“已经……时日无多了。”
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拍击到他的脸上，就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从他身上碾过——不留情面，亦或者可以说，无法留情面——令他的眼眶通红，大喊道：“不！我不接受！”
“父亲大人您分明还……”
“孩子，我快死了。”
艾菲斯深沉地凝视令他沉默了。
许久，艾琳柯纳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就连身体也站不稳了，重重地落在席位上，无神地望着餐桌上的佳肴，脸上的落魄之色肉眼可见，轻声语道：“是的，父亲大人……”
见状，皇叔叹了口气，站起身，纵使脊背已经被沉重的责任所压垮，也无法掩盖他太阳般闪耀的精神与野兽般可怕的威势。
他看向那六个守在门前的高阶骑士，抬手挥了挥：“退下吧。”
他拍了拍艾琳柯纳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像说了些什么——我看着皇叔的眼睛，那大约是……“父爱”。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我不禁产生了羡慕的情愫。
不过我又摇了摇头，正巧听到了皇叔站在门扉前，向着光所说的话：
“贝赫洛丝晚上来我寝室，我有事与你说。”
——
人走茶凉，膳食几乎没有动过。
莉莉丝抿着嘴，一点话也没说，全程仅仅是攥着裙边——也许心里比起表面的波澜还要大吧？毕竟，皇叔不仅是艾琳柯纳的父亲，也是她的父亲。
她看艾琳柯纳如此痛苦，再也矜持不住了，小步跑到他面前。
“艾琳哥哥……”
“让我静静……”
艾琳柯纳晦暗地抬头看了一眼莉莉丝，又低下了头，没有动作，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莉莉丝的眼神——那是多么令人怜惜啊，蓝宝石一样闪耀的眼珠中缺少了神韵，就如一个失去了晋升途径，在疯狂中崩溃的法师……看来没有说实话是正确的。
毕竟，皇叔其实……明天就要去世了。
哎。
无论在梦里见过多少次这个场景，我也难以轻易平复自己荡漾的情愫——这是多么悲痛的场景，以至于只有真正站在这里，才能理解梦中的“我”当时的心情。
我终究是“贝赫洛丝”，而非她们。
是时候开始准备了——我决不允许……那样破碎的未来。
即使要牺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请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吧，哥哥。”
“我就先行离开了，再见。”
留给那个落寞的背影几句话后，我站起身，走出了大门——相信那样坚强的他，很快就能振作起来的……你可是“天寒星”，在天空中如寒霜而凛冽，不因外物而挫败，不因内心而动摇，心如坚冰的“天寒星”啊……
——
夜晚来临得很快。
踏入帝王寝室后，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因为我知道，皇叔将要说明“精神枯竭”这种艾米尔大陆上极为罕见的病的真相了——
“你来了？贝拉。”
帝王静立于窗前，望着无星的星空。
黯淡的辉光穿透珠窗洒于地面，光暗交织，暗占据上风，光则只有星点斑驳。
灯，没有开，仅有一支蜡烛在微风下摇曳。
“是的，皇叔。”
我行了个提裙礼，以表尊敬。
“不用如此，贝拉，你骨子里的骄傲是掩饰不住的。”艾菲斯转过身，笑得豪放而爽朗，隐约可见其曾经的风光，可之后便咳嗽起来，几秒的歇息才堪堪恢复过来，虚弱的身躯俨然已然病入膏盲，“在我面前不用拘谨，你和我是同地位的存在。”
“不敢当，皇叔。”
“闲话到此为止。”艾菲斯收起笑容，肃穆地说道，“下面是我要和你说的正事。”
“你也清楚‘正事’究竟为何，我就不多弯绕了——明日我的意识就将会再也抵挡不住，被那只梦魇掌控身躯、记忆、情感……一切都将被它所掌控。
“而我，‘艾菲斯•艾因格里斯’这个存在会消失。”
“若无举措，到时‘我’就会大病痊愈，再次执政吧。”
皇叔悲哀地望着墙上的一张壁画——那是他和一个陌生的金发帅气男子的魔法合影。
“你是莱瓦拉的女儿，亦是我艾菲斯的侄女。”他将手伸向壁画，仿佛回到了当年和他并肩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时，眷恋之情无法掩饰——随后重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自然是我最放心、最信任的人。”
“你的性格同样也最合适。”
皇叔凝视着我，眼底决绝的神情使我恍惚。
“请你在明夜子时，艾琳的成人礼上……”
“杀死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