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心里打定主意，我却架不住徐光明生拉硬拽，那孙子力气倒是不小。
在已经塌陷了一半的礼堂里，军用手电交纵出单调的霓虹，舞台上的老少用各种各样的形式证明了他们的表演性质要大于慰问。
如果有人真的是专门来看这演出的话我只能说是愚蠢。而像我这样的大聪明当然怀着动机不纯，徐光明那家伙也是。
于是老大爷的西装拖沓、老太太的舞裙也很大码，当他们在台上慢歌慢舞的时候，我和徐光明在各自注目的方向上出了神。他在看徐晓燕，我在看李小花。
我问徐光明为什么会喜欢徐晓燕那矫情又多事儿的女孩，徐光明却反问我为什么要看上老土的麻花辫。
我解释说麻花辫一点都不老土，他于是说矫情其实也是一种可爱。
我说打完仗之后我一定要和李小花表白，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徐光明却说这并不是女孩判断英雄的基准。
那什么才算是英雄呢？
徐光明装作很情圣的样子臭屁说像李小花那种女孩，你只要在某天拉着她偷偷跑到警戒线外面的郊区，躺草地上看一晚上星星就行。
我说正打仗呢看个屁的星星啊，连太阳都让这鬼子的黑船遮住啦！晚上黑就算啦，连白天也跟晚上似的。
就像是为了对我的话做出回应一般，才话音刚落，炫目的光波将我们的目之所及照耀成白昼。
徐光明立马用狠劲把我扑倒在一边的坑里，自己则将身体叠盖在我身上。头晕目眩之际只听得到耳旁轰鸣。
光波许久不断，飞土在空间里飘零，尘灰则聚成大雾。
很久很久，轰击停止，千万个人的嗓子又在接力嘶吼，有痛苦的还有悲伤的。
我挣出头望着李小花的方向，那边正燃烧着熊熊火焰。慌慌张张地爬出弹坑，肩膀却被一只手搭住，我只好回头看。
是徐光明，他似乎受了伤，低着头还有力气暗骂“他妈的这帮外星鬼子不讲武德，”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
“他妈的搞……搞偷袭……”
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算他是小强也只有这一条命而已。
我终于明白，我们不该安逸，
我们不该他妈的……
安逸。
……
追悼会极其简单，因为没人能保证这不会成为昨夜的重演。
台下所有人肃穆，王丫蛋和徐晓燕都瞪着红红的眼。
而台上站着校长，或者说五中的指挥官。他正在废墟上致辞，他穿了身黑色的西装，在身周的无数白布中是那么的显眼。
一场突然的星球大战将我们这群温室里的孩子拉入泥潭，但直到经历了昨晚的失去我们才真正一夜长成了大人。
失去是催熟剂。
没人会替这些白布下的、曾鲜活的生命收尸，因为我们即将也会在这里与他们共同长眠。
指挥官的致辞已经到了最后，他说:我们将记住我们失去了的朋友，然后去他们去往的地方与他们相见。
解散！
不到一分钟内我们所有人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因为战斗员人数锐减，医疗员也都大半编入战斗。为了填徐光明的缺，李小花现在和我在一个战斗班。
可能是因为昨夜的狂轰滥炸，今日头上悬浮的黑船仿佛进入了休眠一般一蹶不振。
于是我们所有战斗员，男孩女孩，都成了危险的狂徒，用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把各种爆炸物投向了该死的黑船。
到傍晚时候喇叭里纠集各连连长去找指挥官开会。半个小时后每一个个人都明白了会议精神——要成立敢死队对外星舰船发动突袭，自愿报名。
计划将由军部秘密运来的十架满载爆炸物的特制战机执行。为了确保每架战机都能成功命中目标，即使一人途中死亡还会有另一人驾驶战机直冲舰船的能源核心，一架战机将由两人乘坐。
但为了最大限度携带爆炸物，每架战机仅有一个逃生舱。换句话说，在最好的情况下，仅有一人能有机会生还。
这个计划源自于一条不太可靠的消息:外星舰船在正午的时候，其上面的能量核心处最为薄弱。据说还来源于我们之前的那个外星人数学老师。天知道他是不是在地球教书教二十多年教出感情来了。
“有意向的在晚上九点之前把申请表交到校长办公室。”班主任，也就是连长，把申请表一一发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李小花，一直盯着李小花。
直到盯到她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我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圆珠笔。
笔壳上有漂亮的星星图案，很显然来自于一名女生。它是不知道多少天之前我跟我的同桌李小花借的，借笔也就算了我还贪得无厌地揪她的麻花辫子。
我可能真的不算是一个好同桌，总在课上睡觉，少有不睡的时候还在揪她的辫子。同桌两年我大概没帮到她一丁一点，给她添的麻烦却不只在一朝一夕。
可我真的想做李小花心里的英雄，我想让李小花能在和平里安心生活下去。就连徐光明那个王八蛋都在昨夜成为了一个英雄，我也可以的吧?
我迅速填好申请表，然后干净利落地把笔一块收回了口袋里。
完成这些动作之后我回头看了眼李小花，她没在看我，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着呆。有着战场痕迹的黑色枪械在她怀中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武器不该出现在天使的手里，就像我不该拿她的圆珠笔。
我又想起了圆珠笔，想起上面的星星，想起徐光明吹牛逼的屁话……也许，李小花真的很喜欢看星星。
并没有经历什么心里的挣扎，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也有不惧生死的潜力。
有人断断续续从校长室那边回来，也有人断断续续地去。我挑了个李小花看不到的空子也摸出教室，然后径直走向校长室。
……
“李华同志。你确定要加入这次行动吗？”
“是。”
“由于这次行动特殊我将再次为你详细说明。”
“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