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此时,切尔诺伯格的钰黑军营里是一片夜间的宁静祥和。
天空是深黑色的,而依旧尚未撤下的护罩上的源石晶片则是为这片深黑的幕布添增几分琉璃。
通透的色泽像是星星,又像是不灭的灯火。
就如同营帐当中的油灯,毫无片刻停息。
军营里此时唯一还有着光亮的营帐,是锦衣的,他此时正和衣坐在行军桌后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拆开了火漆的印信。
“副使。”
当他正阅读着的时候,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帐外响起,随后锦衣便放下手中的信,应道:
“进。”
门外的男人伸手挑开营帐,轻缓地向前数步后便低头行礼。
“抬起头来吧,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生分……掌灯吧。”
锦衣眯着眼说着的时候,那个男人便已经伸手去拿桌上的掌灯。
伴随着灯里摇曳着明亮烛火,锦衣得以看见这位男人身上穿着的是蓝青色的云水衣袍,腰间挂着的是暗红明金色的长弯刀。
“信,我已经看过了。小姐在卡西米尔的情况,我也会尽快汇报上去。你们这些老人,在卡西米尔,过得还好么?”
“冯多,跟我说说吧。”
锦衣淡淡说着,就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用手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报告副使,燕安卫剩下的二十个弟兄,在卡西米尔过得都还好………只是尼康和赫提………”
被称为冯多的男人直起身来,左手就下意识扶着刀柄不放。他刚开口时还坦坦荡荡的,只是没几下便又沉默下去。
“嗯……?”锦衣抬眉,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副使……他们死了。”冯多的声音骤然一滞。
“死了……?”锦衣面色一凝,“怎么回事?卡西米尔的征战骑士发现你们了?”
“并不是……我们一直隐藏得很好,跟在小姐的身边听她号令,未曾暴露过一丝信息。”
“但是您也知道,我们兄弟都是矿石病人,卡西米尔对待矿石病的患者一直都是那样……即使小姐帮助我们获取医疗物资,但是环境影响跟特效药的实际效果都是实在……”
冯多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低下头沉默着。
他的右手放在刀柄上,刀柄的接合处有着几处泛白的痕迹,那是代表着这把刀早已战痕累累的标志。
锦衣看着冯多放在握柄上微微颤动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意,但随即便释然过去。
似乎是感到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他站起身,背对着冯多,问道:“处理好了么?”
冯多抬起胳膊在脸上抹了几下,绸缎做的衣袍便润湿一片,“……………小姐下的命令,他们的遗体,我们烧掉了………”
锦衣听了,默默地什么也没说。
“有去找过他们的家人么?”
良久,锦衣嘶哑的问道。
“……已经找不到了,副使。”冯多偏过头去,摇摇头。
“哦…………也是。”
锦衣愣愣的嗯了一声,抬起手臂看着皮肤表层上的触目惊心的矿石痕迹,“………我们毕竟是生活在乌萨斯的感染者……家人………”
“………立几个衣冠冢吧,做隐蔽点。”锦衣将手臂的源石痕迹盖住,说道。
“是。”
“将军在彼得海姆中学附近,有些事情,你去当面和将军汇报…………把我的刀拿来。
“这是要……?”
“巡营。”
锦衣回过身,推开椅子,走到一旁行军桌边简易的衣架上,取下了属于自己的水云锦衣开始穿戴。
等到冯多将锦衣的刀拿来的时候,锦衣连甲胄也都披挂完成了。
“当初,帮着将军攻破斯卡伦英城的时候,我就穿着这身戏才先生送的肃反的衣服。还有这套鱼鳞甲,呵,是柯沐英特将军给的。”
锦衣接过冯多手里的刀,拍了拍身上的鱼鳞甲,便响起了“锵锵”的声音。
冯多看着锦衣身上的鱼鳞甲,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向往和尊敬。
“我记得你应该也是从当年守门战争开始跟着将军的吧?………乌西的事情想想就是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却像是过了半辈子一样。如果当年没有南下…………”锦衣说着就将刀挂在腰间,系紧着的同时,他的话音却突然停了下来。
“第一次南下,柯沐英特将军五万兵马猛攻诺墩尔卡城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
“那年的事情,还是,查不出来吗?”锦衣看向冯多,问道。
“…………查不出来,副使。”冯多摇了摇头,“所有乌西的线索都被人为的斩断了。当年,我们就追查不了,现在就更难了。”
“是吗。那,就算了吧。”
“晚点你见过将军回卡西米尔的时候,记得回一趟乌西都城。去看看戏才先生。”
锦衣呢喃了几句,然后便握着刀向着营帐外走去,就像是要把心中的悲伤留在身后一样。
冯多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
夜晚的风冷,因为吹过来的都是回忆。锦衣和冯多一路巡营走过去,数十位守夜的将士都对他们行无声之礼。
巡营是行军中为将帅者必做的事情之一。
在过往的峥嵘岁月中,连年的战火里,他们的将军卡奥维尔利从来都是身体力行,一夜四次的巡营。
那个时候,钰黑铁骑还是卡奥维尔利的亲军,他锦衣也只是将军手下的宿将。
直到半路上,当锦衣又轻轻地挑起一个帐篷的营帐进行检查时,冯多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看见帐篷里熟睡着的白甲士兵们。
他心中一讶,便想要开口询问,“副使…………”
锦衣看着冯多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随后就带他走到一边,“可别吵到他们睡觉了,连夜赶路,刚与我们汇合到一起。”
“他们就是整合运动的雪怪小队么……听闻他们的首领跟将军的关系不错。”
“没记错的话当年不是你来汇报,从哪听的?”
“就是赫提。”
锦衣愣了愣。
“……这样。”
“先继续走吧,巡营还没结束。”
“属下明白。”
两人轻声交谈的话音落下,寂静的夜里便响起了树枝树叶被踩踏的嘎吱声。
冯多心中一凛,下意识地便抽出了腰间的刀,与锦衣一同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在黑夜里,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对吸人眼球的大耳朵。
“………阿米娅小姐。晚上好。”
锦衣眯着眼认出了来人,他双手放在背后轻声说道,同时让身旁的冯多放下警惕。
“锦衣先生………还有………”阿米娅向着锦衣点点头,又向还警惕地盯着她的冯多也点了点头,然后再望向锦衣,纠结几下,轻声说道:“锦衣副使,罗德岛的救援将会在明天早上抵达。”
“嗯,好的。”锦衣说道。
“答应您的事情,罗德岛会全力以赴。Scout先生………也希望您能多多关心。”
“这不成问题,阿米娅小姐。”锦衣继续说着,然后抬头看向此时皎洁的月亮,“另外,感谢罗德岛医疗队对灾民们的救治。多谢你们的帮助,他们才得到了更良好的医疗资源。”
“您不必多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那么,如果阿米娅小姐没有别的事情需要继续。我和我的属下就要继续巡营了。”
“您请便。”阿米娅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走,继续巡营。”锦衣转过身,对冯多说着,就迈开腿继续向前走去。
但就在他刚走了没两步后,又背对着冯多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记得下次来的时候提前报备,不然那群新人可认不得你这个老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