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家的仆从里,当数雪婴特殊,他本是雪山里一个弃子,被桂杨核带回家后,交由老妈子管教。从记事起,他学的就全是仆从的礼教,老妈子常对他说:“你从骨子里就是桂家的仆”。从小抓起,再加上老妈子的耳濡目染,雪婴自然做仆做得比其他人要好,也更得桂杨核的喜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桂家的大小姐 桂婉露也迎来了她的十四岁笄礼。
今年,雪婴也十四岁。
笄礼当天,婉露盛装出席。乌黑又略带清香的头发像一朵玫瑰一样盘在头上被一只赤金银丝宝叙贯穿,少女细腻稚嫩的脸上被眼角的一颗泪症装饰,一袭黑色礼服衬托看她白皙
皮服,血红樱桃小嘴,透粉腮红,微微向上翘起的睫毛,细柳长眉,下面镶着如宝石般纯洁的眼睛。一切的一切,在这窃宛女子的身上都结到好处。她的美,似手不属于这昏暗、堕落的世界,但又
如粉红的日出慢慢降临一般,照亮腐败的世界里人们卑微肮脏的心灵。
桂婉露穿着庄重的黑色礼服,站在城堡中央,桂杨核站在她身旁,等到宾容都落座,桂杨核高声说:“欢迎诸位今日光顾寒舍,也感谢诸位这些年来对桂家以及我女儿桂婉露的
照顾,宴会正式开始,祝各位愉快!”台下掌声一片,随后就陆续有人去给桂婉露送礼。送礼的队伍里,有些是桂婉露在学堂结识的要好的朋友,有些是桂杨核结识的朋友,有些则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桂爷,这上好的琥珀蜜蜡给您,您看我儿子今年这学校………”
“哎呀,婉露可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这珍珠耳钉给你,和我这对刚好配套,将来到了外面,你可别把我给忘了呀。”
“桂爷,千年难遇的牛黄养生丹,我家中医可为了这跑了不知道多少牛圈,你看今年这榜下来了,我记得那第一名就是个穷小子,你能不能把我儿子的名额和他换一下。”
“桂爷,你看我这以后官路……”
不管是谁,都像是路边的丧家之犬在乞求食物一般,拦不住的往桂杨核、婉露的身边凑。桂杨核自然是十分高兴,一边说着“是,是是”一边放声大笑,随后他又高举起酒杯,说道:“再次感谢诸位,今日我高兴,先敬大家一杯“说罢,他便仰头,将杯中的酒—饮而尽,又说“同时,我也要送我女儿婉露一件礼物”他又把声音提高了一度“那便是——桂家中最优秀的仆人——雪婴,以后雪婴仅听从婉
露一人的指令”婉露听罢,忙鞠躬说:“谢谢父亲。”随后又转身对众宾客说:“今日时光大好,借这良辰,我便作诗一首,来助各位的兴致。”
“夜雾笼月时,奇花初胎日。赤影斜为刃,世人皆抛悬。”等她用尖细,清脆的声音说完这首诗时,台下随即掌声轰鸣,而雪婴躲在台下看着这一切,台上的她,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像一只白鸽,如一朵白荷,在他的心房舞动,在他的心田盛开。台下的他,穿着板正的仆装,露出的皮服在黑色仆装的衬托下如雪洁白,眼中流露的,永远是对主人的忠诚。
雪婴没有读过书,只是在老妈子的教育下识了些字,不至于当睁眼瞎,对于诗从来是敬而远之。桂婉露在台上作的这首诗,他却出奇想去了解。宾客的掌声盖过了城堡里其他所有的声音,却没能带走他脑中的诗,掌声停止,桂婉露念诗时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荡,这
些声音慢慢聚在一起,变成了像婉露一样秀气的字,雪婴趁人不注意时,找来笔纸,将诗写在上面叠好,放进口袋里,刚做好这些老妈子就走过来对他说:“婴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去找小姐呀,” 雪婴这才回过神,他记得小姐下后后好像是向房间走去,便快步向那里走去。
很奇怪,这场既不符合中国礼仪,也不符合西方礼数的成人礼,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它本就应该这样办。
很离谱,但既然是在这里,倒也正常。
雪婴快步走到桂婉露房前,长呼一口气,整理完仪表用指关节轻叩三下门。
“谁呀?”
“雪婴,小姐,老爷刚向你交代过,我是来向您报道的。”
“进来吧。”
雪婴推开了房门,此时的小姐正坐在床上与她的朋友们读讨着哪样的发簪好看,将裙子改成哪种款式可以穿起来既轻快又不失端庄与成熟,雪婴走进来,桂婉露看向了他,二人四目相对,雪婴顿感一阵春风拂面,在房间里弥漫的淡淡花香沁润了雪婴的心,在他像岩石一样顽固的心上拨开一道裂隙,在里面种下爱的种子。此刻,窗外的花是为她盛开,星星踏着雨将夜的梦踩碎,清晨的花朵流下甜蜜、羞涩的汗滴、汇聚在她的眼中。时光经过她身旁时,也不愿再走,对于雪婴,两两相望,时间静止,再纯正的色彩也无法描绘婉露的清纯,一切的言语都道不明雪婴内心的燥动。此刻,天上在星宿间游玩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圆月里映照的所有美好毫无保留的投射在桂婉露身上,桂婉露的美好,也毫不保留地展示给了雪婴。
看了约有三五秒,雪婴才回过神,赶忙弯腰说
“见过小姐。”
小姐也先是一愣,等他说完才回道
“嗯,知道了,你把门口那筐脏衣服拿去洗了,然后就先在房外等我吧。”
“是”
雪婴拿着衣服走出房门后,将门一关,等雪要走后,婉露朋友凑到她耳边说“你这仆人怎么傻傻的,他不是桂家最优秀的仆人吗?”
“我怎么知道。”
“该不会,看了你一眼,魂被钩走了吧。”
“唉呀,别瞎说,”
姑娘们便“嘿嘿”的笑起来。
雪婴端着衣服慌慌张张地走进洗衣房,将衣服放在一旁,靠在墙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几乎要把胸膛撞裂的跳动。直到呼吸渐渐平稳,心跳慢慢正常,雪婴才直起身,假装无事发生,把衣服放在水盆里拿了搓衣板和皂角洗衣。
桂婉露的出现,真空了雪婴的时间,让雪婴的个人历史重构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的雪婴不管面对谁,不论这个人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唯独这婉露,稍有稚气的一首诗,青涩未退的一眼,就让他
的内心兵荒马乱。
雪婴洗完衣服后回到小姐房门旁故作镇定地站着。小姐也刚好与朋友结束了交谈,走出房间准备送客。等桂婉露走至楼梯转角处,雪婴才跟上去——这是桂家规矩,主仆间的距离
既不能让主人觉得有人跟着,还要主人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见外面下雨,雪婴便拿上伞快步走到女婉露前面开门,雨还不至于将伞打乱,雪婴持伞跟着桂婉露,空气湿冷,雨滴无力地轻叩着油布伞,像是在耳边的轻语。婉露将客送上包车才止步。看着驶远的车灯,桂婉露站在雨中长呼了一口气,肺中如薄荷般的清凉使她感到放松,城堡中昏暗的灯光和在雨中略显模糊的边缘,好似血红色葡萄酒在高脚杯上的挂壁,优雅又让人心生醉意。
夜雨最易生困,桂婉露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被子的温度渐渐升高,一声哈欠后,桂婉露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了玫瑰花苞,依附在一个弯曲的竹子上,她还在想看为什么竹子会弯着长,一只大手就将竹子连根拔起,失去依靠的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之后大手就托起她,用手指将花骨朵拨开使她强行开放,然后将她握在手中来回把玩,直到她花瓣散尽,花蕊折断,枝干变形,才停止了蹂躏。桂婉露瘫在地上,心痛欲绝,可是不管怎么挣扎,她都没法再直起身来,甚至连自我了结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在黑色的土壤上无声的哭泣,等待着肉体的腐烂。
直到桂婉露带着泪痕从床上醒来,她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谬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