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很久之前的故事,彼时政府倒台,天下无人管辖。法度荒废,武力便是法令。地痞流氓竞相而起,争地夺势,人之
江湖也在此时发展。以兵器划分,江湖兴起四大帮派,破玄党、离孤营、古华派、斧猎帮,分掌刀、矛、剑、斧四大兵器。
为掌天下大权,四大帮派纷争不断,古华派掌门苏一心先后密结斧、破两派企图合力除掉势力最大的离孤营。一时间,原本平静的离孤营风波四起,战火连烧四年。离孤营的人将长矛挥得火星四溅仍招架不住三军齐攻之势,到最后只剩万人。看着因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弟兄,离孤营首领向三军投降,后隐居山林,成为林间野人。至于剩下的,该上吊上吊,该谋生谋生。离孤营一散,三家反目成仇,瓜分天下。
最先挑事的是破玄党头目金完焚。到了古华派说斧猎帮的不好,去了斧猎帮又言古华派的不是。苏一心本想连结金完焚一起铲除斧猎帮,不料金完焚早在古华派插眼拉线,等苏一心反应过来,古华派已是空壳一具。苏一心发愁之时,金完焚一枪火统解决了他的愁苦,以月起之势吞并了古华派。
那一年,苏一心之子苏不二十五岁。斧猎帮也在这时交地让权。
苏不二自幼便随父习武,看着曾经盛大的帮派一夜间分崩离析,看着苦练数十年剑术的自己只能当戏台小丑,苏不二悲痛欲绝。他还没学会抓筷子就开始学抓剑。这么多年,虎口处的伤记住了刀刃的形状,既使如此,苏不二也还是没守住家业。他万念俱灰将刀刃朝向自己用力挥去,可就在锋利的刀刃快要舔到脖子时,苏不二还是停下了。
因为一死了之不属于苏不二二十五的年纪。
自此,苏不二卸掉刀上华丽的装饰,将自己遁于山林开始修行。为排干扰,他用烟将双眼熏瞎,从此以剑为眼,断绝酒肉,饮食靠山间野果充饥。每日重复地在虚无中挥剑,冥想。他日渐习惯了失明带来的虚无,到后来已感受不到虚无,因为剑已完全替代双眼,而将双眼废弃后耳朵也愈发敏感。到现在,凭借剑和双耳苏不二便可感知世间万物。四十岁,苏不二剑术达到巅峰,那经岁月雕刻的剑在他手中似乎有了魂魄,幻化出了人形。苏不二也悟
透了至高的剑道,那便是人剑合一的自然之道。苏不二挥得的已不再是剑,是心。纵使无剑,一段树枝,一截木棍他也能挥得出神入化。他现在已然沉浸于自我,而自我世界此时只有两个字“复仇”。
那是他修行十五年来第一次吃肉。
背上背着的是用破布包住的剑,多年的耻辱,还有杀父之仇。曾经出行连小弟的小弟都有几十的苏不二如今独自踏上征程。可四处打听后,才知这荒谬的世界又将他玩弄。
金完焚已经死了近十年,天下太平,其子上位后将破玄党所有武装交公,苏不二苦练许久的剑术已无处施展。起初是质疑,得到另外几个大差不差的回答后苏不二由疑转悲,瘫坐在路边,欲哭无泪。
竹伏数年得一枝成林,蝉遁十冬为一夏畅鸣,而苏不二苦行五年却只能如蜉蝣般苟活。“膨”,火统的一声怒吼打断了苏不二的怅惆,一同被打断的还有他用来握刀的右手。
伴着伤口处的疼痛,苏不二又听到周围的人朝他蜂拥而来,并且明显是带有敌意。
“不用了”比记忆中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嘈杂,“他不会用左手握刀”。这声音即使再老一点苏不二也知道,火统朝右手打也绝不是随意使然,在古华派的理念中,用左手握刀是对神明的不敬。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又缓缓地说:“我早知道你会回来,这火统我一共就两发子弹,一发给你留着呢。” 没有回答,那人缓缓站起,缓缓地走,其他人亦是如此。
金完焚没有死,修炼一生的苏不二这么多年就是个在金完樊设下的局中的跳梁小丑。没了右手便不能握刀,不能握刀又谈何复仇。苏不二用代表着不敬的左手缓缓抽刀,挥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刀。
但有些事确实是真的,那就是破玄党真的交公了,天下也暂时太平了。持续了半个世纪的争霸,以破玄党交公,离孤营投降,古华派破灭,斧猎帮隐退结束。交了公的破玄党后来改名换姓,正经还存在的,就是在江湖上苟延残喘的斧猎帮。
在斧猎帮生存很简单,野兽出没时便去山林中打猎,没有野兽便去做些工,摸几两碎银度日。
说是帮派,就是个梢大点的酒馆。不管是不是斧猎帮的人有事没事都可以到这里坐上一坐。酒馆只卖一种酒,那便是自酿的土酒,清酒也有,但无特别之事不会拿出来见客。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酒馆里的酒不要钱,但下酒菜要贵一点。
来这里喝酒的通常是三等人,上等的出手阔绰,到店叫炒上一盘红油爆肚羊肉,不要钱的土酒看不上,喝自带的好酒;中等的没太多钱,来了叫一碟拍黄瓜,小香豆,有时也会把刚打到的野味叫小二拿到后厨做了凑一道荤菜,几两浊酒从太阳落下喝到月亮落下;再就是下等者,此者往往山穷水尽,身无分文,到店不叫下酒菜,从怀中掏出两个不知从何处摸来的鸡蛋,磕进碗倒上酒,借火将酒点燃,用筷子刺破卵黄,浓稠的蛋液逸散至酒中,伴随筷子的搅动酒蛋融为一体,酒精和幽蓝色的火焰随时间流逝,留下带着酒香被小火煨熟的烧
蛋。再者连鸡蛋也没有,去河边拾几块卵石,提前泡进酱碗中,到店咂口石头抿口酒,一人独醉一宿。
斧猎帮的人无比崇尚自由,从不会被钱束缚,喝完酒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用呼声宣泄对生活的烦闷。
雪婴是这里的异类,不喝酒,不愉懒,找了份安稳工作,闲暇时便去打措,期间也不忘打听桂婉露的消息。
生活的转变开始于秋后的一局酒,东家是旦布拉德,受邀者是雪婴。
“好久不见,伙计,近来可好?”
“生活—如既往,你呢旦布拉德先生,最近不怎么见到你”
“我去西边的一座城市转了一圈,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发财的机会多得是,但我缺一个同伴,要和我干票大的吗?”不等雪要回答,旦布拉德又说“那城叫克瑞兹,知道它多厉害?什么事情只要是在那发生都不算怪,比马还大的机器,和太阳一样亮的灯,什么都能买到的集市,还有无夜的酒楼……”
什么发生都不算奇怪,既然如此,小姐在那也不算奇怪吧,旦布拉德还在忘我地说着,桂婉露却已在雪婴脑海中浮现。
二人叫了一盘鳝鱼炒酸筝,旦布拉德喝了几碗酒,然后把身上一半的钱都换了烟。雪婴井水喝了顶饱,又把水灌满杯子把攒的所有钱和衣服包好,在日出之前随且布拉德一同西
去。
由旦布拉德带路至码头,两支烟后二人上了轮船。一声沉闷的鸣笛后船和旦布拉德都吐出一阵烟雾,随后驶离码头。海鸥在头顶盘旋,大陆与雪婴渐远,咸腥的海风用舌尖
撩着他的脸,自问:自己与小姐到底算什么关系?主仆,毫无疑问。但从律侍奉小姐起,自己心中无时不荡漾着亵渎这层关系的情愫。他当然希望可以在克瑞兹见到小姐,但着这欠缺纯洁的情感又给他的这份渴望蒙上矛盾。
海鸥飞累了,立在船上,几条飞鱼从茫然的蔚蓝色中冲出,携带着阳光在空中展示着韬光的鳞片,飞至最高点又如流星从空中跌回海洋。
或许它们本就是误入海洋的鸟,就像那坠入地球的流是一样。
海上的生活确实称得上自由,旦布拉德白天抽烟看报,中午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在甲板上的阴影处小憩,晚上则是和水手们一起喝酒打牌,雪婴闲不下来,在餐厅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又开始做自己最擅长的事了。
船还是那艘船,黄昏夹杂着太阳的余温和潮湿的氤氲如约而至,雪婴坐在甲板的木桶上,扭动着因累有些僵硬的身子,打了一个哈次将疲惫暂且呼出。一个穿看得体,长相身材算是良好,留着金色波浪短发的女人朝他走来,坐在他旁着的另一个木桶上。
“你好先生,天气真令人安心“伴随着残阳透过琉璃耳坠显出的淡蓝色光芒,搭讪开始。
“你好夫人,一切安好”
“你去往何方?”
“克瑞兹,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找我的一位,呢……朋友。
大约顿了几秒。
“我就是从克端兹逃出来的”
“逃?”
“是的,逃”
“那里不好吗?”
海浪拍打着船体,又有两三条飞鱼从海中跃出,海水被太阳用最后的力气装点出粼粼波光,一只黑色的渔网从海水中腾空而起,鱼虾从羊肚状的网中倾泻而出,在甲板上蹦跳挣
扎着,海浪声,鸥鸣声,鱼虾拍打甲板的声音,在茫茫的大海上消散。
一只海鸥飞起,尾部的一支白羽脱落,在空中挣扎片刻后摔进了黏湿的甲板。
世界远比想象的黑暗,越是光明磊落便越是有更加绝望的黑暗同行。有的人扎根黑暗,向光而生;有的人生于光明,堕入黑暗,这便是人类特有的荒谬。
雨还在下。
克瑞兹城中心稍远的地方躲着一家平凡的饭馆,老板娘叫维白,生得美丽,精明能干。
冷气从门缝中刺入,门打开,冷风更加张狂地袭入室内。几个男人同风一起进入小店,在门口的黑色地垫上跺脚震去身上许些已挂不住的雨滴,甩掉附在帽子上的雨水款款落坐。维白穿着黑色长裙系着深褐色围裙,黄色短发藏匿于深色头巾下却人在额头靠上的位置稍显。菜已点齐,客人们或醒茄,或抽烟,等菜品上齐已是烟雾缭绕。酒过三巡,诸位酒囊饭袋纷纷夸耀起自己的丰功伟绩。“眼镜”说他用水蛭治好了一个贵妇的肤色暗沉,“胡子”说他给一个东洋人移植了一头公猪的重要器官,“鸟嘴”则兜售着自己的**疗法。饭局的高潮时那些“颇有建树”的医生不再为口腹之快感到
满足,衣冠禽兽们褪去了洁净的外套,有几个把衬衫上面的几个扣子解开,露出他们茂盛的胸毛和**。
“老板娘!”
维白应声而至,没等她开口问,一杯酒已经挡在她淡红色的薄唇前,“陪我们喝几杯”,举杯的人涨着红脸从溢散酒气的口中吐出一蛇深黄色的浓痰,用手背将剩余的抹匀在嘴边。
“抱歉,我今天去医院看过病,医生叮嘱我不能喝酒”
“呐呐呐,如果一个医生叮嘱患者不能喝酒,那么他一定医术不精。”
“还是算了,万一出了事………
“能有什么事,整个克瑞兹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就算有事也能治好,喝!”
那一杯酒还没喝完,维白的心跳就没了。
碰巧维白的一位朋友在场,背着她去了医院,凌晨三点,维白睁开了眼,等她再回到店里,整个最好的医生没了踪迹。除此以外,他们还撬开了柜台,拿走了里面的钱。那是她给母亲治病的钱。
维白在满是狼藉的店里像死人一样躺了一天,第二天她将小店恢复原状,又开始了营业。
又是一场夜雨。
来者不善,饭局尾声几人已脱掉上衣露出恶心的胸毛,酒精让**强化,粗旷的烟嗓劫来维白,展现任她眼前的,是光膀子的禽兽,溢散的是酒气,灌入的是**,维白被不讲道理的粗鲁奴役,无法反抗,因为几位都是克瑞兹的官员。口腹、肉体得到了满足,纯洁、贞洁全部被人践踏。
维白发了疯地将酒灌进肚,吐出了对生活为数不多的希望。被那群禽兽欺侮得几乎无法直立行走,但她还是尽全力爬到了所能到达的最高处像一袋垃圾一样从那里坠下。内脏的破裂感袭卷全身,强烈的痛觉剥夺了维白叫苦的权利,她也无心挣扎,躺在地上等死,可等阳光再次出现时,维白才不得不承认,她没死。 要是再高点就好了,维白自言自语道。
冷湿的雨夜不期而遇,
黑暗的房间中,维白借着微弱的烛光照着镜子处理脸上的伤口,淤青扒在她还算结实的肱三头肌上,疼痛感不时从神经传来,依着镜中影影绰绰的容貌,维白处理好了脸上的伤口。冗重的脚步在楼道响起,维白冷笑一声,
吹灭了蜡烛。
钥匙旋转,午夜的歌剧拉开惟幕,上场的男主是维白的丈夫,将家中仅剩的财产败光后从赌场归来,烟草的味道熏入衣物,肮脏和丑陋一同进入房屋,脚搭在了沙发前的茶几,又点燃了一支烟。
“喂,你怎么还没有做饭”
“做饭?哼,你为什么会觉得家里还有钱买菜”
“你个臭娘们儿,不做饭你待在家里干什么!”
“你不是说出去谈生意,挣钱去了吗,钱呢?”
“钱什么钱,有什么好问的!”
维白还想再说些什么,面前的男人已经弯下腰开始自顾自他找酒。一只肥大的手抓住了角落里的最后一瓶酒,起身的同时碰倒了茶几上的花瓶,洁白的花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白声成了碎片。花瓶是维白结婚时,母亲送给她的唯一的嫁妆,长叹一声,维白向门口走去。
“回来的时候带点吃的和酒”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连灵魂都被束缚住的垃圾了”说完便走了,留下男人独自咒骂。
男人很快便不骂了,夜未央,雨不止,维白回家,丈夫已倒地不起。
再次睁眼时,肉体已被束缚,维白站在男人面前。
“你好啊”
“呜……”口腔被异物堵塞,裤子被缓缓脱下,细长的刀具在一切祸乱的根源周围游戈。维白特地选择已稍有发钝的刀,缓慢入刀,让痛觉更加明显。雷闪忽至,在短暂光亮中,男人口中的异物被替换,下体不断向外迸发液体,不是尿液。
维白从男人的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点大燃后熟练地抽了起来
“你应该不想看见我这幅模样吧”
没有回答,一声冷笑。
眼皮被指甲撑开,香烟前端的烟灰被弹落,黑夜中,一点橙红刺入瞳孔,三根手指弯曲成见贴合眼球的弧度,球状的眼球在稍稍用力后被扯出,男人口中的异物又多了两颗。
刀在头顶轻轻一舔,皮肤开裂,顺着裂口两边深入,条纹状的肌肉裸露,血液随时间一同流逝,肮脏的皮囊下是更加肮脏的血肉。呜声逐渐消失,地板上血流成河。
雨停了,午夜的歌剧落下帷幕,阳光代替黑暗笼罩克瑞兹。
“孩子们,该起床吃饭了“阳光中的两个孩子扭动了一下毛茸茸的头,像两只小猫一样哼了几声又翻身睡去。维白走进被阳光晒得有些温暖的房间。
“今天的早餐是烤肉排喔”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夜幕不觉间降临,已被时间剥夺余温的海水摘下蓝色的面具。
“换一个地方生存吧,如果可以,我想生活”
朦胧的月光撒下,汽笛声再次响起,船只停靠在港口,意味着二人的分别。
“喂,该换船了雪婴,克瑞兹有的是姑娘,快走了”
“祝你好运”二人几乎同时 说出这句话。
雪婴站在港口,注视着与他渐行渐远的船,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悲伤。她也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海的另一边同样没有生活,他心想。那个女人也是如此,二人不过是是同一水域里的两条鱼,在被欲望支撑起的人类社会中不管逃向何处都只是换个地方等待死亡。
换乘后的船一路向西,两天后在另一个港口停泊,二人整顿好以后下了船,短暂奔波后进入城区。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大海的柔波,代表钢铁与水泥的硬朗线条占据视野的主导地位。遥望去,工厂星罗棋布,一根根烟囱组成森林,“呼吸作用”下从空气中噬取氧气,将黑色的废气排向空中。
灰色是主色调,或许是心理作用,雪婴感觉这里的空气也是灰色的。烟尘颗粒吸入,将肺染成黑色。街边的一家小酒馆,旦布拉德喝威士忌直到微醺然后昏昏睡去,雪婴喝了一杯
与克瑞兹颜色一致的咖啡。
蒸汽机的轰鸣声比鸟鸣先一步刺入二人耳朵,或许是咖啡的缘故,雪婴昨夜睡得很浅,咖啡留在他舌尖的酸苦味在日出时刻渐渐回甘,早饭是面包,得益于廉价的劳动力和商品,在碳水满足需求的条件下,庶糖工业化的甘甜引诱出的多巴胺让雪婴的心情格外舒畅。
还是旦布拉德引路,二人以工人的身份进入一间工厂。这里的生活平静得让人窒息,机器的地位比人高,几百年前已经废除的奴隶制在这里死灰复燃。他们工作的地方如同蜂巢,工厂的空间分配得无比巧妙,每个工人的可活动范围恰好满足他的工作内容,多出来的空间装着工厂主无尽的欲望。工人住的地方像殖民贸易时运黑奴的船,没有床,那会限制宿舍的容量,几十个人像被人随意堆放的麻袋,横七竖八地卧在巴掌大的宿舍,门口旁便是厕所,潮湿,闷热的臭气从里面涌出。空气闷得可以把人噎死,苍蝇飞进来和人一样找不到落脚处。一声哨响,水泥笼子里的奴隶暂时从唯美主义的梦境中脱离,被尖锐的哨声推进现实主义的灰色深渊。紧随其后的是监管的声音,像难产妇女的呻吟。初来乍到的新人被老工同化,懒洋洋地把手或者腿从其他工友的身下抽出,用脑中对宿舍布局的想象代替双眼,像残废一样从其他人的身上蠕动而过。有些则站在尿桶前随意地小便,让尿液肆意地在房间里飞溅。等奴隶们渐渐回魂,拿着碗在饭桶里排好长队(饭桶和尿桶一模一样,很难通过外观猜想它之前的用途),比猪食还恶心的饭被一勺舀进工人们的碗,白色的糊状物里是豆粕,菜梗,不知名蔬菜的外皮还有几只不幸溺亡的苍蝇,更奇特的是,厨房中找不到一粒盐,但喝到口中的粥却有一丝咸味,如果可以的话,相信厨房里擦手的抹布也是很好吃的。
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工人们的剩余价值开始被剥削,他们的地位和薪柴类似,起初是每天工作十小时,后来是取消午休时间,再之后是延迟晚上下班的时间,并且以各种理由拖延了加班工资,到最后工厂主恨不得把工人当柴火烧了,让工人累死在工位上,这样连工资也不用发。来这里做工的工人大部分并非自愿,最起初是因为克瑞兹的政府认为大街上的流浪汉有损市容,就要求巡警将路上流浪汉带进收容所。免费的劳动力散发出的铜臭味很快吸引来苍蝇一样的资本家,所谓的“收容所”平地而起,资本家和巡警串通一气,大街上的流
浪汉,喝醉的人,甚至是横穿马路的儿童都被掳进了“收容所”,他们组成了那里百分之八十的免费劳动力,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收容所天花乱坠的广告。有利可图,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将工厂大门紧锁,工厂主在这里重新当起皇帝,作为燃料的工人越积越多,欲望的烈火愈烧愈旺,工人的空间被进一步压榨,工厂成为
披着皮的奴隶集中营。所有人都看透了,有的人俯下身子当起了狗;有的人低下头做起起牛;有的人,在压迫中奋起,不甘为命运的奴。
命运的奴隶呵,奋起呵,在命运中反抗,在反抗中牺牲。
冬天来了,刺骨的风如约而至,吹走了树的生机,吹停了泉的涓涓,冷了天气,冷了骨髓,冷了旦布拉德对克瑞兹的热情。
“当初我的眼睛被蒙住了”旦布拉德蹲在尿桶旁对雪婴说,“我的最后一根烟也抽完了,发的工资也不够买烟”
“旦布拉德先生,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上班呢”
旦布拉德抬起头,看着雪婴难以从中捕捉到光芒的眼睛,
“上班干什么”
“生产枪炮,去干工厂主叫我们干的事”
“做这些干什么”
“让工厂产生经济效益,让工厂人发给我们工资”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安静点!我睡不着了!”一位工人抱怨道,
“听工厂主的话,赚钱,为资本效劳,难道,一切……本就该如此吗?”旦布拉德将手搭在雪婴肩上,“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呃……做工人?”
“放屁!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为了信念,不管那信念是好是坏,我们是因为有所追求才来这里的”
是啊,雪婴心想,他是为了找桂婉露才到了这里,可在不觉间彷徨了许久,虽然他不知道桂婉露在不在克瑞兹,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不在这里。
冰冷的月光在冬夜给大地覆起一层霜,在霜地靠北的国家,在噩梦中惊醒的人们看到了贵族专制下的黑暗,让自由的烈火蔓延了整个国度,暴徒成为伟大的革命者,硝烟四起,寄托信念的旗迎风飘扬。枪声,怒吼,贵族的丧钟在黑夜长鸣,昔日帝王的宫殿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成为历史的残垣,偏区的一隅,赤红浸染了天空,人民建立了新的国度。
还是一个冬夜,富人们齐聚一场晚宴,推杯换盏间,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被打翻,绎色的红酒爬满桌布的一角。
“福瑞德起义了”
“嗯,听说尼古拉斯众叛亲离,被迫下台”
“咱们该怎么办?”
“将消息掩埋,不能让那些工人知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怎样藏都会被知道,不如将这些消息放出,但是要………”
雪茄被按进了烟灰缸
“加工一下”
第二天,以“暴徒起义,福瑞德政府被迫下台,民众陷入迷茫,未来何去何从?”为标题的报纸在克瑞兹大卖,这则报道的下面紧跟着另一则报道,标题是“克瑞兹政府领导,人民迈进新时代!”
“呸!”旦布拉德都没读完就把报纸扔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又狠踩了几脚,得益于报纸的大卖,克瑞兹城内飞满了关于福瑞德工人起义的负面言论。
奴役往往是从肉体开始,但想要永远当奴隶主,就要从精神上奴役。工厂建立起一套全新的制度,工人们的住所、工作环境,饮食全部换新,但是每天必须花至少两个小时阅读报纸由工厂统一发放,钱从工资里扣,必须全部“自愿”购买。
“擦屁股我都嫌恶心”,这是旦布拉德对报纸唯一的评价。
“可是生活也确实变好了”雪婴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报纸说。
“这是在温水煮青蛙,有奶便是娘是狗的行径”
细雨毛毛,湿了克瑞兹的冬日十八岁的蒂莫躺在沙发上,盖着比他身材大出很多的黑色夫克。汽笛声,水滴声、嘈杂的人声围绕在蒂莫周围,他的住所是用木棍,破布,木板搭起的,介于狗窝和帐篷之间的窝棚。
“快起床小鬼,老板喊你去加班了”一个粗犷男声在音幕中突出。
蒂莫从夹克中探出他被褐色头发半包裹的头,用食指皮肤较细腻的一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染着猩红色头发的男人。
“奥斯雷大叔,报纸上说福瑞德打仗了,死了好多人,是真的吗“蒂莫一边说,一边用布满细茧的小手在沙发的夹缝中摸索他的袜子。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和咱们没关系,我们只要好好工作,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蒂莫把手撑在沙发上勉强坐起,支支吾吾地一边听奥斯雷说话一边哼着。
冰冷的雨让蒂莫渐渐苏醒
“世上真的有鬼,或者来世一类的事物吗?奥斯雷大叔”
“我就当你是睡糊涂了,但你要记住,没有,在唯物主义的世界里鬼怪和来世是弱者的避难所。好了,我先走了,早餐我给你放下了,你赶紧跟上”
奥斯雷渐渐走远,蒂莫看着桌旁还有些冒热气的咖啡。
“那,也就是说,我不会再看见妈妈了,对吗?”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状,从何时起呢?因为不想忘却而记忆,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等待着生命抵达终点,因为无路可退被迫前,迎接更多的忘却,呜,可怜!
工厂变更了管理制度,工人每五十至六十人分为一小组,由工厂主选出组长,组长效忠于工厂主,协助工厂主管理工人。工厂主会将组长驯化为工厂的狗,让“工厂至上”的思想渗进他们思想的骨髓,再让他们去同化下层的工人。
不管哪个国家,哪个阶级,只要想延续统治都会占领思想,不管以哪种思想为领导,无非是换了外衣的宗教。世间无绝对的“真实”,若信奉“真实”,那真实便不再是真实,只要有精神世界的存在,就没有唯物主义,任何主义,思想,本质上都是满足精神世界的产物。为利益驱动是人的本能,连牲畜都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觅食,人若说自己没有想追求的利益,那算什么?
“生命的可贵在于永不为奴的骄傲,随风而动,向死而生”旦布拉德站在工人面前慷慨激昂地说着,他当上了组长,但不是为了向工厂屈服,而是为了他的目标而牺牲。
“我们应当将一天分成三份,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归自己!”旦布拉德挥舞起手臂,伤疤避开工服显露出来。那伤疤是旦布拉德少年时留下的,酗酒的父亲,生育前被人**的母亲,控制欲极强而又无能的姑妈,让旦布拉德的童年充斥着谩骂,殴打和虐待。
母亲是哭着回来的,旦布拉德想去安慰母亲,未开口,一巴掌不由分说地扇了上来。
“滚,你这个畜生,滚出去给我挣钱,敢来烦我就扇死你!”
母亲尖锐的,像狗一样的叫声黏在身后,夏夜月色的烟煴,吠声狺狺旦布拉德开了家。
在街上四处游荡,昕时,他用仅剩的钱买了菜回家,等待他的是喝醉的父亲,呛人的香水味和酒气弥漫在他周围,他昨夜不只是泡在了酒精中。
“你还有心去外面混,我和你妈都快离婚了知不知道”
“就算你们不离婚生活依旧如烂泥一般,再说我妈和你离婚不也是拜你所赐吗?”
“白养你个畜生几年!”还没说完一只茶杯就朝旦布拉德扔去。
“随你怎么想”旦布拉德闪身躲过迎面飞来的茶杯,“你打我无非也是为了在我身上找些可笑的威严罢了”
那一天,旦布拉德离家出走了,逃离了那个的世界。
暗红色的血在割裂开的伤口汇成,痛感比旦布拉德想得微弱。
他自残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生活没了意义罢,或许是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罢,都无所谓了,就这样慢慢地迈向死亡。血大抵是不会再往外流了,一层黑红的血痂将伤口堵住,伤口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愈合,但这并非灵魂所期望。
“喂小子,跟我们一起混吧“
“你们是….混混?”
“对,就是混混,你就说来不来吧!”
如果我没死的话,是命运指引我再去做些什么吗?
这就是旦布拉德活到如今的原因。
“砸毁奴役我们的机器,拿起工具,去做点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情”
台下的工人各忙各的,有的抽烟有的在找能坐下来的地方打盹。”
“一群软怂,活该你们被人压着!”
“你是第三个尝试这么做的人”
“如果这么做可以成功的话,我们的生活早就不是这样了”
“听着老兄,你或许会觉得这样做很伟大,短暂的领导带来的快感似乎冲昏了你的头。如果这样话,你看看他“说着他指着一个瘸了左腿的工人,“他在上次起义的时候被工厂主派人打折了腿,现在呢?他不仅没有得到医疗保障,每天还干着最重的活,他起义了,可又得到什么了吗?吉夫尔为了起义把命都丢了,他还有他,这里每一个人都比你有资格谈起义,我们拿着比你少的工资,干着比你多的活,我们都没喊累,你在叫什么?!”
旦布拄德不再说话了。
夜深了。
“那个,我或许可以帮到你,起义上的”蒂莫
蹲在旦布拉德身边耳语。
“什么?”
“每晚八点,我准时去厂主的房间里打扫卫生”
“你是谁”
“他的清洁工,一个小孩”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妈妈了”
暗绿色针叶林的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油亮的墨羽随着苍天的后移左右翻飞后靠近一座钟楼。钟表的石制外框已经残破,钟楼是木石组合的竖自结构,细小,这是它给注视者的第一感性认识,若不是顶端的尖顶,很难不把它看成稍粗一点的树。
钟楼内。两只老鼠被绷带紧缠,带着恐惧的“吱吱”声飞蚊般忙房间中竭尽全力地飞着,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中长度细刀如鸦鸣划破夜寂般拨开掌心处的皮肤。暗红色的液体落入器皿,呛鼻的气体升腾,削弱了昏暗的灯光,但很快光线又恢复原状。这里在举办一场仪式,留声机传出的独特音质的音乐,仪式开始。祭司身着袍尾至地的黑色长袍,张臂向不见星光的穹顶。
穆斯塔法,由先知保留,暂存于这阿法利斯,以太之手,剔除桎梏,荒诞的揶揄,只在愚者心中生出肉芽……
仪式在此刻被打破钟楼的大门被强行破开。完全不讲道理的刺响之后,祭司倒地不起,角落里的妇女毙命,以她的后脑勺为出发点溅射出的红色液体在她身后的衣橱上留下痕迹。
只剩下留声机还在响。
我躲在衣柜里,母亲被某人一击毙命,视野有限,我无法用双眼洞察她,但那两声不和谐的巨响之后,我无法再感受到她的气息。这时只有求生的本能在驱使我的行动,但事后想,持枪者要是能稍转角度将我一同射杀便是极
好。
“碍事的总真是去除,工厂的扩建计划,明日便动工”
“该如何处置这座剩下的钟楼?”同行的,但从语气便可判断出身份要更低的人说
“毁了它,
“毁”,这个字眼确实有些冰冷,虽然我对这座钟楼的情感以厌恶占据主导,但毁了,也意味着我目前的藏身之所即将成为过去
式。可是,他们要怎么毁?
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和刺鼻的气味很快给了我答案,这群蠢货竟打算烧毁这里,但以我目前的处境无暇顾及之后的火势是否波及周边的森林,勉强还有思考价值的问题是,我该如何脱身。一张脸在这时经过衣橱的缝综。
我记下了他。
那些人走出了这座我曾经厌恶可现在却因生存利益极度想保它周全的钟楼。屋内很静,
只有留声机还在响。
“唰”,一道赤红瞬间侵掠整座钟楼。
无法藏匿,无路可退。
衣框那已经带有令人不安气息的木门被我撞开,母亲斜靠在木门上的尸体也随之倒在地板上,火焰显然已经开始尝试吞噬她的尸体。奇特的是留声机还在响。或许它真的得到了以太中至高真主的祝福。
后门!如果他也愿意庇护我就让我活着逃出后门!
只是数米,但又只有两步的动作我就染上了火。棉布受火后的产物牢牢地粘住了我的皮肤,痛觉顷刻间轰炸我的大脑。
即便如此,无法停留。
忍痛强行几步,我终于打开了那扇带有生机意味的门扉
由此逃出,倒在地上翻滚将火苗压灭,最后视野定格于昏色的天空。
“你们应该再检查一下的!”
后来我打听到了“头儿”的归属,进入了这家工厂。
就像是事先设计的,我站在了这里,我所能到达的,最高的楼台。
高空的风有些大,俯瞰所得的风景给了我别样的满足感。口袋中的怀表不知何时没了生机,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这精巧的机械上发条了。
我有些摇晃地闭住双眼,任由带着烟尘的空气攻进我的肺部。
呼.…就这样结束吧,我的命运齿轮在此刻停摆吧。
“小心,朋友,从这里掉下去可是很痛得的”
“扰乱别人自我了结前的宁静可不礼貌”
“是啊,但是煞了别人俯膨高空的风景也不好”
我没心情搭理这个无赖,预备俯冲向下。
“等一下”
“怎么?”
说实话,这种行为真的很让我恼怒,即使我是一个将死之人。
“从这里摔下去的话也可惜了你那块怀表,不如送我吧,反正你也用不到了”
“给你,不准再来烦我”
“放心朋友,人货两清了”
无赖,无所谓了,后会无期。
克苏鲁怀表吗?不错,外观设计十分考究,即便是铜制的外壳拿在手里也很有分量,现在,该转动表冠的发条了。
我还没有享受失重感就迎来一阵巨大的颠簸,奇怪,不应该这么快就摔到地面才对。我不想睁开双眼,一定,我一定已经死了,此时的我不是我,只是我飘然在世的灵魂
“喂,不用再装了喔,你没有死”
的确,我知道自己没有死,我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谁干的,
我只是不愿面对他,面对这个世界
“不是叫你别来烦我吗”我一面揉抚着被僵硬的绳网勒得有些痛的手腕一面恼火地说道。
“我旦布拉德最大的特点就是拿钱不办事”
怪,面前这个男人绝对与我素未谋面。
我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但现在动粗毫无意义,不得不说,这荒谬世界真是有着不可言传的法则维持着它的运转。
“不用再试了,可怜的家伙,你难道不知道人一辈子只够死一次吗,更何况下定决心做出的事情只要被人阻止一次就很难再提起兴致做第二次了。”
那我便要证明给你看。
我又回到了这里,我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楼台还是那个楼后,风还是那股风,世界阴暗如旧。
可是我却慢慢走回了刚才的位置,那个无赖还在那里,低头看着怀表,平静地吸着烟。
“一分钟过二十秒,比我预计的还要短,看来你所缺少的可不只是活下去的毅力”
“你真的很烦人耶,要将我最后的价值榨干才肯罢休吗?”
“你难道不觉得就这样毫无美感地死掉枉负生命吗?法国梧桐可是要把叶子掉光才肯入冬呢”
“好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再不主动可就冷场了。你好,我叫旦布拉德。”
男人伸出了手。
“把怀表还给我”
“我说了,你不会再用到它了。”
尽管如此,我始终没有去迎合他伸出来的手。
皑皑白雪走后的第一天还是有些冷。
但是我很庆幸能被这样的天气叫醒。
老实说,昨夜的梦值得让人体验。我梦见自己成为了在地底躲藏许久后蜕变的蝉,在属于我的高度下自由飞翔,肆意畅鸣,欣赏着世人奔波时的丑态。
但这正是我所庆幸的地方,这样快乐的梦恐怕会动摇我自我了断的念头,好在双脚处的神经及时用冰凉感将我扼醒。
“一种炸药,可以炸断钢轨的炸药,并且需要有可以稳定燃烧的引线”
“三天,材料费用大概五百个最大单位的货币”
“就不能
“不能”
我穿好鞋袜的同时将这句话掷给了旦布拉德,随后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样啊,看来夏蝉果然不适合在冬天鸣叫呢,即使是在冬天的尾声也不行”
机械地走向街尾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并不追求他能带给我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同时想单纯的品尝那份深褐的苦涩而已。
但是咖啡店却因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无法售卖咖啡,早说啊,去买一杯不加糖的浓茶也没差,不过刚刚苏醒的劳累很快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啃食着手中的牛角包,将残存的劳累卸在已有些年代的木椅上。
让我想想,四周半,是这个数对吧。
我面前的椅子在我思索时刻被人拉开,接着承担了一份对它来说有些不公平的重量。
“要吃牛角包吗,味道不好,我也不喜欢它。”
“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丹无劳悟”
这句话从面前这个身宽体胖的男人口中说出时有种别样的慈祥
当然,这只是心理作用,
因为他给了我几乎所有的经济支持。
“那么,有什么新的变数吗?”
我用表情暗示了他,随后起身向外走去,留下只吃了一半的牛角包。
进食对于我来说只是任务而已,
一半的牛角包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
“还真是活在悖论中的独立个体呐。”
无所追求,可是却在做着名为“追求生存”的事,不管是睡觉,还是徒步十五分钟来这里只吃一半的牛角包。虽然只是被本能胁迫,虽然只是敷衍了事,可是只要做了,就可以定义为追求。
可你又不能被定义为追求死亡
因为人一生只够死一次,
不如说是追求虚无
可那也是有所追求。
一声沉闷的钟声,现在时针指向数字二。
纯白色的鸽子暂停在栏杆上歇脚,有的用短小的喙啄着地上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尘,一声汽笛而过,耳边尽作翙翙。污黑的河水如一条侵受了污秽的丝细平铺在河床上。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河水蒸起的烘臭让我对这座城市的态度有些暖昧。细长的电线穿插在因高楼遮挡本就不富裕的天空,太阳卧藏于它们的空隙之间。
但是再过四小时左右,太阳就会乖巧得待在河流的正中间。
就是这家店了。
木制桌椅和挂牌,暖色灯光,播放着音乐的留声机,所有的装潢,都属于这个时代。
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漫长而痛苦的白昼啊,漫长而孤寂的夜,我在这城墙内度过,谁能毫不惋惜,就此别了他的痛苦孤寂”
我点了一杯教父,坐在了他面前,
“当那阴影消失,余光便成为另一光亮的阴影。如此,当你的自由失去镣铐,它又成为更大自由的镣铐。”
“书页没有翻动,内容却是跨越了很多啊”
“那是因为我在等待你啊”
“真是有够差劲耶,你迟得有些太夸张了”
“别这行说,我可是遇难者”
我点的酒在这时被端上了桌。
“那么东西呢”
他从口袋摸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子放在桌上
“愿上帝与你同在,教父”
“不必感谢我,去谢遥远西方的那些农夫吧。”
我又回到了河边,河对岸的钟楼此时将时针指向了数字六。
拿出一粒木盒中的药丸,失落的心情如约而至。
算算时间,差使应该将我的信送到了。
迎来日出的小城显出墓地里才有的死寂,即使有几盏点点星灯,也只是将死气衬托得更为明显。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孕育着一场革命。
话不说完可不行,旦布拉德,
人一生只够死一次
多奈的名为“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