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昨晚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昨晚醒过来,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床头,幽幽地看着我。我尖叫起来,然后这个男人竟然消失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
“我发誓我不是在做梦,我真的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样貌我都记住了。”
前排的女生回过头来:“我作证,她昨晚三点多突然叫起来,把我们一整个宿舍都吵了起来。然后我们就看到这个疯姑娘一个人在大喊大叫,我们差点以为她犯了神经病。”
十一月中旬,在一周的结尾——一个周五的第一节课前,曲莲脸色发白,眼圈发黑地跟闺蜜步宵美诉说着昨晚恐怖的经历。
在这所国内著名的211大学里,步宵美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曲莲虽然也说得上面容清秀,却和步宵美是两个极端。步宵美打扮入时,喜欢化着浓重的眼影妆。曲莲则一直是一副较弱的小女生形象,喜欢穿连衣裙,说话声音轻柔,娇弱的像一朵莲花,一阵风吹来也能将她折断。这两人的爱好更是截然相反。步宵美是一支摇滚乐队的主唱,曲莲则是文学社的当家花旦,负责校刊的编辑,常年为校刊供稿。本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却是情比金坚的好朋友。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人从幼年开始就建立的牢不可破的友谊。
步宵美打开了镜子,对着镜子补起妆来:“你看,你的舍友都没发现有男人。难道那个人涨了翅膀,被你发现的时候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曲莲有点不甘心:“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啊。”
“人睡迷糊的时候就是容易混淆现实或者梦境。我的傻姑娘啊,你可是住在五楼啊,如果真有男人在你床头,他该怎么逃走?”
“说的也有道理。”曲莲只能无奈的承认自己当时是在做梦的事实。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额。曲莲的注意力一只没办法集中到课堂上。步宵美在她的身旁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回笼觉,曲莲回忆起昨晚的梦境。
如果那个场景是梦境,也未免太真实了一点。她能清晰的记得那个男人的容貌。当她从睡眠中醒来,那个男人就蹲在床头,注视着自己,他们就像一尊雕像,彼此已经守望了一个世纪。他们是如此接近,以至于曲莲能够清楚地看到男人的眼瞳同常人不同。他的眼睛是一片漆黑,完全融入黑夜。男人的脸对着自己,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那一团黑色的混沌,只看一秒钟也让人心有余悸,仿佛随时都要被吸入其中。
曲莲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鼻梁不高,头发不长,除了耳朵旁的那颗痣,简直是毫无特点。那颗痣就长在他的左耳耳廓上,触目惊心,在那种状况下更让人难忘。那颗痣简直就同自己右前方那个男生耳朵上的痣一模一样。
说起来,那个男生叫什么,自己班上有过这个人吗?
……等一下,这个男生是谁?
曲莲拼命搜索大脑中的记忆库。男生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在自己的记忆中了无痕迹,。“也许他是一名来蹭课的吧。”曲莲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先不论这堂课的老教授是出了名的古板,在学术上颇有成就,讲课确实让人昏昏欲睡,更何况他左耳上的那颗痣,如果是巧合的话……也太凑巧了吧?
曲莲微微侧了侧身体,她想要看清男生的面容。
再侧一点……再侧一点……
“后面那个穿红色毛衣的女生,起来回答问题!”老学究大吼一声,全班为之振聋发聩,一时间,所有瞌睡的人精神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课本,不管书上写了什么,只是低着头,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尽管谁也骗不到,但是姿态是必须要做的。
曲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她无奈地站起来。老学究中气十足地发问:“来,说一下土地所有权属于谁?”
“额……属于……国家?”往常曲莲一定会认真听课,但今天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知识储备回答问题了。
老学究气鼓鼓地说:“只有国家吗?一看就是上课没好好听课!”
“如果好好听课还会被你提问吗?”曲莲在心里发牢骚,表面上却不敢反抗,只能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翻书,寻找着找不到的答案。
“坐下吧。谁知道答案?”一片沉默、老学究又问了一声,又是一片沉默。课堂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继续,在老学究爆发前,一只手举了起来。
在曲莲前方的男生站了起来:“土地属于国家与土地。”
老学究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不是有认真听课的人嘛,来,继续说一下这个案例中的土地所有权情况,没关系,不要怕说错,大胆说。”
在教授那个年代,学生们还会认真学习,即便有几个开小差的人,也不会再课堂上堂而皇之看手机,睡觉——尽管那个年代手机还不普及,他们往往会托着腮,幻想着教室最前排的女生回眸一笑百媚生。
男生回答的相当出彩,教授几乎都想给男生鼓掌,为这个年代失去的学术精神鼓掌。课堂里仍然死气沉沉,刚才举起书的学生又不禁躺回了桌子上。
曲莲戳了戳半睡不醒的步宵美:“这个人是谁啊?”
“啊?”步宵美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站起的男生后说,“他啊,那不是杨玉吗?”
“谁?”
“杨玉啊,”步宵美狐疑地看着曲莲,“你不是睡糊涂了吧。你连杨玉都不认识了?他可是我们班里的第一名。每次考试我们都得找他帮忙。”
“他是第一名?我才是第一名啊。”
“我的傻姑娘,虽然我知道你们竞争很激烈,但是很可惜,你还没赢过呢。”步宵美打了个哈欠,又趴在桌子上。她突然抬起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如果想考回第一,就上课认真听讲,不要学我一样发呆睡觉!”
杨玉坐下,身体挺得笔直。曲莲死死盯着杨玉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一个男生一夜之间凭空冒出夺走了自己第一的宝座。虽然曲莲从外表看上去很是柔弱,但在某些方面,她却很要强,尤其是自己擅长的方面,更是不能接受身边的人超过自己。曲莲拼命的回忆,都想不到班里曾有过这么一号人。课间,杨玉起身走出教室。曲莲跟忙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嘿,小惠,杨玉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吗?”
女生诧异地看着她:“就算你没考过他,也不用装作不认识他吧。杨玉他人挺好的啊。”
步宵美趴在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挥舞:“别理她,她昨晚做噩梦被吓糊涂了。”
杨玉走回教室中。曲莲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那张朴实无奇的面孔自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昨晚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庞,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的眼瞳好好的在眼白中聚拢成圆形,而不是散开成了一团黑液。
“小美小美,”曲莲推醒了步宵美,“就是她。”
“哈?就是谁?”
“他就是昨晚在我床头看我的人,就是他,杨玉!”
“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看的一清二楚。”
步宵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拍曲莲的肩膀;“杨玉他可是连体测都没法及格啊。他是怎么潜入女生宿舍然后毫发无损跑出来的啊?莲啊,没睡好就好好睡一觉,一节课不听不会影响你和他的竞争啊。”
这真是曲莲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杨玉飞快的收拾好书,然后跑了出去。曲莲赶忙追了上去。“嘿,等一下。”曲莲喊道。
杨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好像一尊铁观音。
“嘿,”曲莲追上去,气喘吁吁,想要发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让她听上去像一个傻瓜,“你认识我吗?”
“曲同学,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
曲莲烦躁地挥手:“我没事。你昨晚去哪了?”
“在自习啊。”
“我是说,昨晚三点多左右。”
杨玉冷冷地说:“曲同学,如果你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要早点去医院,我走了。”杨玉抛下了风中凌乱的曲莲自顾自离开了。
“你大脑抽风了才会问这种问题吧。”步宵美赶上来,扶着曲莲的肩膀同情地说。
曲莲皱起了眉头。
曲莲回到宿舍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她昨晚一晚没睡好。头刚接触到枕头,曲莲就陷入了梦想。步宵美推开门。曲莲的室友看到步宵美作了个嘘的手势。步宵美苦笑着摇摇头,退了出去。
曲莲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事比睡上整整一个没课的下午更让人欢欣雀跃呢?曲莲走进卫生巾,镜子里的她头发蓬松,黑眼圈已经消失不见,气色也好了很多。
曲莲接了一盆热水,挽起长发,将头发浸湿,然后将洗发水涂抹在手上,轻缓地抹在头发上。这是门被推开了。步宵美的脸探了进来。她的背上背着吉他包,看来是刚排练回来。看到了曲莲,步宵美闪了进来:“如何,睡了一觉精神是不是好多了?”
曲莲点点头:“我感觉好多了。”她皱起眉头:“可是,我还是对杨玉没记忆。他真和我们同学已经两年了吗?”
“两年,”步宵美吃惊地说,“你还真是昏得不清啊。他可是和我们从初中起就同学呀。不过那家伙一只是个闷葫芦。虽然长的是不错啦,但是谁来跟他说话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是嘛。”曲莲已经放弃了抵抗,她被迫接受了一个陌生人成为了她同学的事实。她将头发泡入水中。“或许真是我最近睡混了吧。”
步宵美突然神秘起来:“对了对了,叔叔阿姨明天在家吗?”
“不在吧,我想。他们最近都要出差。”
“反正你一个人在家无聊,要不要出去玩一会?”
曲莲警惕地看着步宵美:“如果是你我肯定会出去。但如果只是你,你一定不会这么问,你会直接把我拉出去,老实交代!”
步宵美双手合十,做出请求的手势:“拜托,我们的班长大人想请你吃饭,到时候请一定要去呀。”
曲莲无奈地摇摇头:“白芷呀……他和我也是好朋友,想约我直接跟我说就好了。老实说,你收了他什么好处。”
“你也知道嘛,我在追他的室友,嘿嘿。”
“好吧,我答应他了。去哪吃?”
步宵美打开手机:“我看看……啊,明晚六点,去他家里,他亲自下厨。到时候我先去接你,我们一起过去。明天你应该有钢琴课吧。”
曲莲半是无奈半是嘲讽地说“我真是谢谢你还记得呀。”步宵美打着哈哈退了出去。曲莲轻轻梳洗着自己的头发。
曲莲有点生气步宵美没听出自己的愠怒。“刘白芷吗……”她绕弄着发梢,自己的心跳声是如此清晰,扑通、扑通。她看向镜子里,精致脸颊上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