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章 炎热的十一月
尽管魔法师协会没有对自己有任何资金上的援助，但不代表协会一毛不拔。在自己临行前，陈晓宇还是塞给了自己几件珍贵的魔法物品。不过这些物品都是严令禁止交易的违令品，如果自己讲这些东西卖到黑市上，恐怕第二天协会就会派人将自己、黑市和卖家一并抹消掉吧。
第一件物品就是自己用来布置结界，贴在象牙上用来改变全城人记忆的阴阳师符篆。杨玉现在正要使用的是第二件物品。
他在客厅的地面上画出了圆形的魔法阵。阵法很明显的分为两部分。右边部分放置了锡制的小瓶。杨玉取出了一团杂草。那是乌头草，然而颜色确实红色。他将乌头草放置在阵法的左边，然后来到了魔法阵的中央位置，开始咏唱咒文。
“隐匿于世间的恶犬呀，吾以冥界之主哈迪斯之名，向您情愿，请从栖身之地离开。”
相同的魔法内容有时会对应不同的咒文。经过千年的时光，大部分的咒文早就被缩短到了短短几个几十个字节的地步。现在这个年代，咒文能超过百字节的，不是失败的咒文，就是能引发“神迹”的魔法。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乌头草中凝聚而出。鲜红色的乌头草瞬间变为了蓝紫色。这一滴液体正是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带有剧毒的唾液。相传古希腊的大英雄赫拉克勒斯为了完成王的十二项任务，被迫进入地狱制服刻耳柏洛斯。当终日处于冥界的三头犬被大英雄牵着见到阳光时，不禁吓得低下头，流出了口水，带有剧毒的唾液沾染到大地上生成的植物正是这鲜红色的乌头草。
杨玉操控着剧毒的液体一点点滑过空气，然后落到了锡制的小瓶中。液体滴入的一瞬间，他赶忙用同样由锡制的塞子塞住瓶口。
刻耳柏洛斯的毒液拥有腐蚀世上一切事物的能力，却唯独对锡无可奈何。杨玉心满意足地将小瓶塞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杨玉打开电脑，汇报着一天的工作。他将一天的经历编辑成电子邮件发送到远在地球另一端某座小岛的某台电脑上。虽然魔法师能做到各种各样神奇的“奇迹”，但论到远程交流，连一流的魔法师都不得不对人类的科技叹为观止。
到目前为止，杨玉都对任务进程很满意。他不但找到了足以生存下来的工作，还顺利地接近曲莲。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他可以潜伏在她身旁观察她。杨玉虽然一再确认她不是魔法师，但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论再怎么擅长隐藏的魔法师，时间一长必定会露出马脚，时间绝对不没有不透风的墙。
房间内的气温低了下来。杨玉抬头，安装在墙壁上的空调显示温度为18℃。杨玉走到阳台上，窗户全部都关的好好的。气温如同漏气的气球，以不可遏止的气势越降越低。
黑色的瞳孔突然散开，鱼肠匕首不知何时被杨玉握在手中。他突然下蹲，躲过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击，旋即以右脚为支点，扭动腰身，左脚狠狠踢在了来犯者的身体上。不速之客从阳台飞出去，与阳台相连的卧室被席卷而来的冲击波撞成了一片狼藉。
那是一只魍魉。
魍魉是靠着寄生才能生存的生物。不过同一般的寄生生物不同，魍魉偏好寄生生物的尸体。魍魉的强弱是根据寄生生物尸体死前的强弱来决定的。尸体距死亡的时间越短，生前越强，魍魉就会越强。这是一种拥有读取尸体生前能力的奇怪的生物。脱离了尸体的它们不过就是一团迷雾罢了。
不同于学校中遇到的魍魉，这只魍魉是实实在在附在刚死不久的尸体上的。杨玉能闻得到尸体发出的腐臭气息，左脚与魍魉接触的地方还沾染到了粘稠的恶心的液体。
“不是魔法师的尸体吗？”杨玉松了一口气。魍魉具有增强魔力的效果，如果寄生在魔法师的尸体上面，根据魔法师生前修习的魔法也会造成不同程度的麻烦。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只要做好物理防御就好了。
情况有点奇怪。魍魉是没有理智的生物，如果没有指挥，魍魉只会本能的追求死亡。它们会不断地杀人，然后寄生在新诞生的尸体上。但这只魍魉只是静静站立在房间中，凝视着杨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他不是在积蓄力量。魔力流动仍然规律，既没有凝聚，也没有涣散。那它究竟在等些什么？
也许不是在等待。
杨玉不打算继续迟疑下去。他向前冲去，匕首精准地按照魔力流动划过，自右肩划到左跨。
魍魉向后“退”了一步。具体来说，是包裹着尸体的黑气向后退开，露出内里的尸体。鱼肠作为一把用来施术的刀，锋利程度上远不如历史上的名刀，杀伤力甚至比不上三棱刮刀。刀子陷进了了尸体右肩的腐肉中。杨玉急速拔刀。黑气脱离了尸体，漂浮在空中。
情况真实越来越奇怪了，魍魉从绝会抛弃自己的寄主。能让它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在背后操控这只魍魉。
那他派来这只魍魉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他指望用这只低等的魔物就能解决掉自己吗？
楼道中突然传来了骚动。杨玉的耳朵上立刻亮起了起着强化作用的魔法纹路。人们慌乱惊恐的声音立刻传入了他的耳朵中。
“快跑啊，着火啊！”
杨玉猛地回头，火舌不知何时已经席卷了阳台上的窗帘。火焰沿着墙壁飞速爬走，瞬间点燃了整座房间。
这就是操控魍魉的主人背后的目的。他从未想过能用这只魍魉杀掉杨玉，他只需要让魍魉拖住杨玉，让他没办法发现火灾。
但杨玉的判断还是错了。操控着魍魉的魔法师的确是利用了魍魉分散了杨玉的注意力，但他从没想过利用火焰杀掉杨玉。这种误判导致杨玉在火焰中优先杀掉了灵体状态的魍魉。
等到他发现敌人的真正目的时，为时已晚。
惊魂未定的曲莲被白芷牢牢抱在怀里。步宵美和袁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两个人谈天谈地，最后甚至聊起了半空中的火焰和烟花哪个更美的问题。有人在清点大楼里的住户。“白芷！”
“我在这里。”白芷一边抱着曲莲一边回答。曲莲抬起埋在白芷胸前的头，四处张望，然后焦急地说：“杨玉呢？”
白芷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他的个子比曲莲高很多。他的视线扫过整个人群。曲莲抓住白芷胸前衣服的手越抓越紧。白芷突然眼睛一亮，喊着：“嘿，杨玉！”
远方有人拨开人群挤了过来。杨玉的模样真是惨不忍睹。他灰头土脸的，衣服破破烂烂，全身散发着一股难掩的气味。那是烧焦的肉香同腐臭味混合的难闻的味道，就连曲莲也不禁掩鼻。步宵美捏住鼻子厌恶地说：“哇，你怎么会是这个味道，你在家里干什么呀？”
杨玉没有搭话。他面色凝重，双眼如同利剑一样看着曲莲。曲莲一阵心悸，往白芷的怀里缩了缩。杨玉的语气如同冰块一样寒冷：“火灾是在哪里发生的？”
白芷倒是没有在乎杨玉的态度，他挠挠头，看向高楼：“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当时吃完饭，准备一起玩点游戏。然后袁野听到有人在喊‘着火了’。然后我们所有人就跑下来了。”
“有没有人看到王田昊、陈璇夫妇？”先前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喊着。
袁野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他们是住在十楼的住户吧？我还见过他们几次。”
杨玉仿佛变了一个魔术，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从人群中拉出了一个人。那正是这座小区的物业管理员，也是刚才在大喊着确认数量的人。“喂喂喂，你干什么，你放手！”管理员想要反抗，杨玉的力气简直比牛还大，他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乖乖提了过来。
“我问你，他们夫妇住在几楼？”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回答我！”杨玉大吼了一句。管理员仿佛着魔了一样老老实实回答：“是住在十楼的住户。这也是最早开始着火的楼层。”
“你确定吗，那十楼往上的住户呢，他们全都下来了吗？”
“下……下来了，我确定。”
杨玉松开了管理员，管理员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在场的四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被杨玉刚才的表现吓到了。袁野最早开口问：“杨同学，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其他人呢，我们五个还平安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杨玉语出惊人：“我要去救王田昊夫妇。”
“不行！”白芷好言相劝，“你不能去。现在火势这么大，你再上去就是自寻死路。”
杨玉用能看透人内心的眼神盯着白芷：“你是不想我去，还是害怕我去？”
“当然既不想又害怕你去啊，如果你死了怎么办？”
杨玉走到白芷和曲莲面前。他盯着白芷，不经意间瞥了眼曲莲，突然掉头向着着火的公寓楼冲过去。“杨玉！”曲莲松开手向杨玉抓去，她的手在空气中无力地扑了个空。
步宵美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喊道：“你们看，顶楼的火焰是不是蓝色的？”
四人齐齐抬起头。大楼的顶端处燃烧着熊熊火焰，用比天空还纯净的蔚蓝色照亮了夜空。
“水灵覆面。”咒文咏唱完毕。杨玉的脸上包覆起了一层肉眼难以发现的水膜。这可以保证他在周围都是火焰的环境下不至于吸进烟尘窒息而死。被困在火灾中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被烧死，而是死于烟尘与缺氧导致的窒息。
在杨玉跑到五楼时，他停了一下脚步观察起了情况。现场的烟尘量也未免太少了。而且气温一点都不高。倒不如说楼道中的气温冷热适中，非常舒服。杨玉使用了自己的魔眼。
他一瞬间明白了敌人的用意。
敌人从没想过要杀他。
魍魉也好，开始时在房间中飞窜的火焰也好，都只是用来改变他视线的障眼法。从一开始，敌人的目的就是他房间里的魔法道具。
原本他还在好奇，为什么寻常的火焰可以将他的魔法道具——施法媒介、毒药、结界构置物——燃烧殆尽。现在他终于恍然大悟。火焰将真正具有破坏力的“炸弹”包裹了起来。
杨玉拿着刀子靠近了火焰。“水灵覆体。”他轻轻吟诵着，然后举起刀子靠近火焰，以工匠的细心程度来细细的剥开火焰。隐藏在火焰之下的是另一层火焰，天蓝色，像气球一样漂浮着，时不时有火焰磷粉剥离出来。
——鬼火，来自于冥界可以焚毁一切的火焰。能操纵这种火焰，看来敌人是相当厉害的魔法师。但是，只要是魔法，杨玉就可以全部斩断。讽刺的是，寻常的火焰或许可以杀掉他，鬼火只能烧掉他的魔法道具，却没办法伤到杨玉本人。
杨玉举起匕首，向着十楼发起了冲锋。
火焰仿佛有意识一样。在杨玉剥开第一道火焰之后，表层的火焰自动褪去，天蓝色的鬼火向着杨玉冲来。头顶，脚边，胸口……燃烧着的楼道里四面八方都是火焰。既然无法预测火焰从何方袭来那就索性不预测。杨玉放弃了防守，只是向前冲刺。包敷着身体的水灵很快被火焰灼干。鬼火触碰到皮肤立刻引起了钻心的疼痛。杨玉面不改色，挥刀斩断火焰。鬼火刚触碰到鱼肠，立刻扭动着化成了青烟。
哪里疼痛，就将哪里的火焰斩断。杨玉用惊人的毅力克服了身体的疼痛与被点燃的恐惧。等他到十楼的时候，水灵已经完全破损。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破烂烂的。露出的肌肤上竟然连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
鬼火是属于冥界的火，在碰到生物的时候会选择灼烧他的灵魂而。这是一种不会杀死人的火焰。置身于其中只会承受灵魂被地狱之火炙烤的痛苦，呼唤着死亡降临的罪人只会收货越来越清醒的意识。
所以敌人才会在鬼火周围包裹上一层火焰。火焰会带动鬼火在人的全身迅速蔓延。如果没有水灵的话，用这种作战的自己恐怕会被完全点燃吧。虽然用这种方法保住了姓名，但是召唤出的水灵也已经被完全破坏了。敌人如他（她）所愿，又减少了杨玉魔法道具的数量。
十楼的房门大开。杨玉走了进去。整栋房间里都充斥着火焰燃烧带来的焦臭味。杨玉走进卧室。王田昊夫妇就躺在卧室的床上。他们的样子已经不是用悲惨能形容的了的了。两个人的尸体都被人脱了个精光。更惨绝人寰的是，他们被人开膛破肚，肚子上堆满了两人的脏器。蓝色的液体从两人的肚中趟出，流到地面上。
杨玉走到两人的尸体旁，用手伸进王田昊的肚子里，取出了一个燃烧殆尽的蜡烛。他从陈璇的腹中也取出来同样的蜡烛。
——错不了的，这是‘尸蜡’。敌人所用的手法相当古朴。先准备好尸蜡，然后杀死媒介，将尸蜡在媒介的腹中点燃，通过燃烧媒介身体上脂肪来召唤鬼火。
究竟是谁使用如此狠毒的手法？杨玉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这世上懂得使用鬼火的人多如繁星，但利用如此古朴方法召唤鬼火的人却凤毛麟角。这倒并不是因为现代的魔法师多爱惜人类，单纯只是因为这种方法施法繁琐，而且召唤出的鬼火数量相当有限罢了。
能使用这种魔法的人，想必是一个相当恋旧的传统的魔法师吧？
就在杨玉回忆谁有可能使用这种手法的时候，杀气从背后袭来。他本能的向旁边一闪，蛇形的火焰从耳边擦过，击碎了玻璃。
敌人终于现形了吗——这是杨玉的第一想法。他回过头，不可思议的人的身影映在了他发散到眼白中的眼瞳上。
曲莲正站在那里，两条蓝色的鬼火如同蛇一样缠绕在她的肩膀上。在杨玉眼中，金色的魔力流如同奔涌不息的河流在她的经脉中狂涌。
“怎么会？”杨玉相信自己的眼睛。曲莲一定是一个普通人，那站在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是别人伪装的吗？不，伪装就一定会有破绽，长相，指纹，身体构造，身体的经脉一定会有差异。这个曲莲同普通人曲莲相比除了体内庞大的魔力外没有一丝一毫测差异。“你究竟是谁？”
曲莲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杨玉的愚蠢：“我当然是曲莲了。你真的以为你潜伏在我身边我会浑然不知吗你这笨蛋魔法师。怪就怪你太早丧失警惕心吧。”曲莲向前挥手，蛇形的火焰吐出蛇信，身体后弓，旋即向前弹射而出。
杨玉不慌不忙。火焰在他的眼中不是蛇形，而是流动着的魔力。他要做的就是用刀子将魔力流炸断罢了。
“哈！”杨玉一刀砍下，旋即转化为横劈，将另一道火焰也砍断。
“啧，真是难搞。”
“为什么袭击我？”杨玉问道。
曲莲大笑道：“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来杀掉你了，魔法师战斗中要先下手为强这是常识吧？”
“所以你烧毁了我的公寓？”杨玉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接近着曲莲。曲莲挥手，两道火焰射在了杨玉的脚旁，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笨蛋，以为我会让你靠近吗？如果烧掉了你用来施法的道具，就算你是再强的魔法师也无计可施了吧。啧，本来以为你是一个新手，没想到竟然还有后手。是因为那把刀吗？哼，也罢，这次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下次我们再见吧。”曲莲的身体渐渐隐没与空气中。
“等一下！”杨玉追出门去。他还能感受到曲莲的气息，她一定没走远。杨玉向楼下飞奔。终于，他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曲莲。“曲莲！”杨玉大叫着。
“啊，杨玉，你没事太好了。你的眼睛？”
曲莲长大了嘴巴，杨玉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曲莲的身体内黑漆漆的，宛如将一切光线吸入其中的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