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章 法阵的目的
教室里空荡荡的。
教室里并非没有人。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洋溢着老师激情飞扬的话语。台下学生们整齐划一地低着头。只有前排的学生间或抬头记录着,剩下的人的脸庞不约而同的被手机照亮。
教室里没有曲莲,也没有步宵美。奇怪的是连白芷和袁野也不见了。杨玉坐在教室后排的某个角落里,他去过曲莲可能存在的每一个地方,这里是最后一处。很可惜,曲莲也不在这里。
他很肯定曲莲没有死,那一日自己搜遍了曲莲的家,也没有发现半点关于她行踪的线索。距离她失踪已经整整十天了。摩根倒是很冷静。只是告诉他乖乖等十天。杨玉最终还是自己跑出来,整整找了个十天,将整座城市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辛苦没有得到回报,他依然没有找到曲莲。
杨玉张开自己的魔眼,看向天空。人们都聚精会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哪怕一个人注意到身边之人的异状。他皱起了眉头。
横跨天空的金色洪流变得稀薄了很多。原本充满了几何美感的金色钢架变得如同丛林一样杂乱扭曲。金色的暴雨正在席卷这座城市。
“雨”突然停了。
“大家快看,那是什么?”杨玉慌忙关闭了魔眼。同学们纷纷挤到窗户边,就连老师也跑了过去。坐在窗边的杨玉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仍是那副场景。扭曲的金色骨架,倾盆而落的金色磷粉。与刚才不同的是自己没有打开魔眼。
“真美啊。”有人不禁这么说道。
老师试图维持课堂秩序:“也许这只是一种气候现象,同学们先回到座位上上课吧。”
——哪里会有这种气候现象。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想。天空中的美景吸引着每一个人,没有人听从老师的命令。有人指着天空喊:“快看,那个东西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那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横梁。原本就是摇摇欲坠的它终于脱离了主体,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坠落到操场上。没有声音,没有灰尘扬起,硕大的横梁落到地面上就像一朵花飘落一样。
“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有人已经开始对这种异像产生了恐惧。
“这……就算你问我,我也……”
杨玉突然站起身来,魔眼应声而开。同学与老师却纷纷倒在地上,一具具肉体连绵不绝撞击到地板上发出嘭嘭的声响。杨玉蹲下来,握住了一人的手腕。
他们都还活着,不过是由于某种原因晕了过去。
杨玉抛下了他们,径自跑了出去。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也许跟着这股气息,就可以找到曲莲。
整座城市静的可怕。陷入昏迷的不止是教室里的人。街道上到处躺着意识模糊的人。幸运的是,车辆全部乖乖停在路上,简直就像动力被吸光了一样。杨玉拨通了摩根的电话,三声滴后,电话接通了。
“摩根,我看到了魍魉的魔力,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这样吗?”
“你要来吗?”
“我这边稍微有点事情。你自己能解决掉魍魉吧?”
“没问题。”
挂断电话后,杨玉继续奔跑。他现在已经肆无忌惮啦。环绕着双腿的风雷甚至开始破坏身边的环境。他跳上了一面墙,脚深深陷入了墙中,然后拔出,墙体碎裂,残砖断瓦四处飞舞。
整座城市里,没有一人醒来,也没有一件机器运行。所有的灯光都黯淡下去,所有的声音都沉默下来。
这座城市“死”了。
摩根挂断了电话。他看向手边的玻璃片,血液凝固成了球状。他不动声色收起来一个小瓶子,眼睛始终看着眼前之人:“你终于来了,舞。”
舞站在门边,满面春风:“我说到做到,来吧,我来带你到最终法阵那里去。”
摩根跟着舞走出。一踏出大门,他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城市如同死去了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他取出“水滴”。掌心中的水滴没有变形,更没有漂浮。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摩根的手掌中,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你到底做了什么?”
“嗯?”舞停住脚步,半是打趣半是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这就是这个法阵的目的啊。我要抽干这整座城市的灵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这整座城市的灵脉被抽空,城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宣泄而来的魔力洪流撕成碎片的。”
舞冷冷地说:“与我何干。”
摩根看着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眼前之人不是舞,而是一个和舞有着同样面貌的陌生人。“我会打倒你,舞。”
“呵,如果能做到就尽管来做吧。”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无言。两人都知道,在下一次两人开口的时候,就是生死决战之时。舞将摩根带到了两人上次相见的电视塔那里。现在这座高达数十米的电视塔像是淋了一场雨一样,从头到脚被刻画上了黑色的条纹。就连摩根也不得不由衷敬佩这巧夺天工的大手笔。
“这就是——”
“这就是我历时半年,耗费了无数心血所摆下的法阵——倒乾坤。”
——舞的所作所为不是妄想,这种规模的法阵确实可以容纳整座城市的灵脉。摩根问道:“你究竟要用如此庞大的魔力干什么?”
“谁知道呢?”舞耸了耸肩。他抬起了手,一条碧绿色的毒蛇悄然缠附上了他的手腕。四周的草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名的毒物纷纷爬了出来。
摩根冷静地观察着四周:“这就是你把我引到这里的目的吗?”
“摩根,你是我最棒的弟子。我本期待有朝一日能被你毒死。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舞冷酷地挥手。围绕着摩根的毒虫拱起身子,然后齐刷刷跳跃起来。在即将接触到摩根的时候,它们迅速鼓胀起来,然后爆开。绿色的毒雾瞬间遮住了摩根的身影。
舞的脸上毫无喜悦之色。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子会被这么简单的方法干掉。“摩根,用出你的魔法吧!”他大声吼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师父。”灰白色的雾气应声而出,将绿色的毒雾冲的干干净净。这次的浓雾比起上次更大,更浓。舞就像变成了盲人一样,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却什么都看不到。除此之外,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自动解毒。
“哈,你把毒融入到了雾中了吗?”
“不,这才是这一招真正的形态,师父。”在为舞察觉到不到的角落,摩根轻声说道,“这一招是一个英国人传授给我的。他创出这一招是为了纪念他死于伦敦的父亲。工业革命时的雾都夺去了很多人的性命,现在就让你尝尝比那时更惨烈十倍的酸雾吧。”他高声吟诵着咒文的最后一节,即这一招的名字。
“雾都迷城!”
杨玉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前。这里是城市中央的体育场。体育场呈碗形。内中正不断释放出魍魉特有的臭味。
——错不了的,魍魉绝对在这里。杨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尽管两人第一次交手以杨玉的全面落败告终,但有了陈晓宇给他的火绒,这次自己一定能解决掉这个恶心的尸体。
——还要逼问出曲莲的下落。
体育场的工作人员同样陷入了沉睡中。杨玉径直走进了观众席。观众席上座无虚席,绿茵场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球员。。看上去在事情发生前,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足球赛。
杨玉从观众席一路向下走,所有人都低着头。杨玉感受到了一股不和谐的感觉,却没法解释那是什么感觉。他一直走到了绿茵场的中间,然后突然对着空气用力一拉。一头凶猛的“野兽”凭空跌落出来。魍魉站起来,哪怕它没有脸,杨玉也能感受到它的怒气。看上去释放出自己的恶臭并非它本人的意愿。
随着魍魉出现的还有两个人。杨玉看清两人后,嘴巴微微张开,握在手中的匕首险些掉到地上。
白芷与曲莲站在那里。曲莲早已不复杨玉记忆中那副模样。她的眼神改变了。那是不顾一切想要杀掉眼前之人的眼神。杨玉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一日从她身上感受到这般杀气。
“曲……莲?”
“喂喂,还有我在呀,别无视我啊,”白芷半是戏谑半是懊恼地打断了杨玉,“在正主面前叫别人的女朋友叫的那么亲热,看上去得给你一点教训才可以啊。魍魉!”
魍魉应声作出了反应,它挥舞起双手的利刃,做出了攻击姿势。
“你是这只魍魉的主人。”
“怎么会呢,你也能看出来,我的魔力微小的如同浮游一样,”白芷握紧了拳头,微微低了下头,片刻之后立刻重新扬起了头,“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不复存在了。杨玉,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我们根本没有仇恨吧。”
“和你有仇的不是我,而是她。”
一直保持沉默的曲莲站了出来,她用颤抖的声线问:“杨玉,我问你,十天前,你离开我家后去了哪里?”
“我——”杨玉卡壳了。
“告诉我实话!”
“……我折回了你家里,然后看到了你的父亲死了,下手的就是这只魍魉。”
“是吗?”曲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没想到你最后还是不会跟我说实话,那你就去死吧!”
魍魉突然移动了。随着曲莲释出自己杀意的一瞬,魍魉响应着曲莲飞也似地接近着杨玉。杨玉动作稍稍慢了一拍胸前的衣服已经被魍魉划破。在杨玉的魔眼中,曲莲身上内突然奔流起来金色湍流。操控魍魉的不是白芷,而是曲莲。然而这个曲莲还保持着第一人格的状态。也就是说,有另外一个人教会了曲莲使用魔力的方法。
那个人会是谁呢?
魍魉比起第一次对战时更快、力道更足。魍魉并不是一个可以自我进化、自我修炼的英雄。它能够变强大原因只有一个。只有死亡才能让魍魉变强。
杨玉终于明白了为何魍魉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你们竟然让魍魉吸取人类的生命力。”能足足容纳数万人的体育场成了魍魉最好的巢穴。体育场内的昏迷人群成了魍魉最好的肥料。杨玉不清楚已经有多少人已经不可能再次醒来,他知道每一秒都流失,都可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杨玉!我恨你。你根本不知道爸爸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一定要杀掉你。我知道,单靠我的力量和魍魉未必杀得了你。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哪怕是拉上一整个城市陪葬也在所不惜!”曲莲悲鸣着,仿佛受伤的野兽,又像找不到归家路的孩子。那个温柔软弱的曲莲已经在杨玉触碰到血泊中的父亲那一刻起永远消失了。留下的曲莲只是一个复仇工具罢了。
杨玉想要取出火绒,他看看一旁的曲莲和白芷,又将火绒放了回去。自己不能在这里用这一招,不然说不定会连累到那两人。杨玉疲于防守。魍魉比之前更强,他知道,自己做多只能再抵抗十分钟。
如果在这十分钟内想不出其他的办法,那这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十分钟。
舞召出了自己的响尾蛇。毒蛇一坠地,就痛苦的扭曲起来,片刻之后命绝于此。舞愤愤地啐了一口。摩根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猛烈的攻势一点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攻击发动前的宁静。舞双手抱在胸前,既然不清楚摩根的动向,自己倒不如以静制动。
“你在等什么,摩根?”舞的食指不停点在胳膊上,内心不由得焦躁起来。
摩根很开心地看到了这一切。他就在离舞不远的十米外,随着他补完了地上法阵的最后一笔,一团团雪白的影子飞窜出来。那是一只只冰雪洁白的硕大的蚕。它们分散在舞的四周,落地时发出的声响终于引起了舞的注意。
“那是什——”话音未落,雪白的蚕丝自四面八方袭来,蚕丝的末端分别黏在了舞身体的不同部位。蚕丝越织越密,宛如一张蜘蛛网,将舞裹覆其中。舞丝毫不乱。他讥笑着摩根:“怎么,这就是你妄图用来打败我的方法吗?真是天真,什么毒对我都没用,哪怕是天山冰蚕的蚕丝也一样。你的蚕丝已经暴露了你的位置。”
舞开始吟诵咒语:“以水为骨,凝水成冰。以冰为媒,追本溯源。冰枪!”构成了雾气的水汽突然摆脱了摩根的掌控,纷纷凝聚成冰。枪形的冰锐不可当,虽然看不见,耳朵里却能听到冰枪刺进肉体的无情的“噗噗”声。束缚住舞的蚕丝突然丧失了力量。舞将蚕丝一点点扯下来。
雾气似乎变淡了。舞说道:“怎么,放弃了吗?现在也太早了吧?”
“没错,要说放弃现在是太早了。”摩根的声音在舞的身后响起。舞立刻回头,摩根却以用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左腹。
雾气散开了。摩根握着匕首的手被舞牢牢攥住。舞虽然被刺穿了身体,却依然游刃有余:“呵,做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吗?别忘了,我的自愈能力也是一流的。哪怕刺穿了我的心脏,都未必能杀的了我,倒是你,这次你可别想跑了。”
舞惊讶地发现摩根根本没挣扎,相反,他的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自信:“我不会逃跑的,舞,这场战斗是我赢了。”
“这倒是有意思了。”舞突然发力,摩根飞了出去。舞拔出匕首,左腹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你究竟是赢在哪里呢?”
摩根躺在地上,他艰难的爬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却还是笑着说:“师父,你还是大意了。常人的要害和魔法师的要害完全不同。每一个魔法师凝聚魔力的中心点不同,他们的要害自然不同。师父,你输就输在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舞变了脸色:“你,难道——”
“师父,虽然什么毒都毒不死你,但只要毒死了为你供给魔力的金蚕王,就算是你,也无可奈何吧。刚才的天山冰蚕的蚕丝根本就没有毒,它们只是靠你全身的脉动来找寻与你心脏跳动不同步的金蚕王罢了。现在,好好感受我最强的毒药吧,见血封喉!”
“你……”舞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一点点跪倒在地上,然后摔倒在地上。摩根走过去,半蹲下去,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仁慈的天父宽恕你的灵魂。”
“骗你的啦。”比刀剑更锋利的右手穿透了摩根的左胸,手掌中握着尚在跳动的心脏。手掌轻轻一用力,心脏爆开,血沫横飞。
摩根没有立死,他张大了嘴,看着站起的舞:“怎么会,这不该——”
“白痴,”舞突然变换了声调,那是女人的声线,不但是声音,他的面容也突然出现了变化。曲莲就此站在了摩根的面前,“你还真是好骗啊,第三使徒。啊啊,忘记了,你已经不是第三使徒了。难怪你会认不出我。”
摩根突然明白了这座法阵的真正目的:“哈,原来是你。那你会做这种法阵也就不奇怪了。我必须尽快告诉杨玉。”
曲莲冷笑着:“你当你还能走得掉吗?”摩根没有回应。他如同雕像一样坐在原地。曲莲一步上前,只抓到了摩根褪下的皮。
即便是魔法师,被抓爆了心脏也不可能活下来的。摩根不但能活下来,还能使用魔法。曲莲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啧,被他摆了一道。两个心脏吗?也罢,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浪花。”
她冷笑着,朝着城市中心的体育场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