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尔)
一八九七年十二月
入冬了。
冬季和其他季节一样,平静而突然的降临到人间。
好像在瞬间,微风带着着白色的雪,就让满山遍野都铺上了纯白。
虽然这个季节看着很漂亮,但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
今年从夏初开始,我就忙的够呛,加急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我只能不间断的在全国奔波,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疯狂的赶路。
像那样边走边欣赏风景,在顺便写写笔记的旅行,基本不可能了。
好在几周前,最后一封信终于送出去了,我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
本来我很快就能回到镇上,但天不遂人意,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场暴雪突然袭卷了整个北方,我就这样被困在路途的一个村子里。
大雪不要命的下着,在街上积满厚厚的一层,人往上一走,半个身子都会陷进去。
浅灰色的天空,不断落下的雪,越来越慢的时间,这让我觉得有些压抑。
在这些天里,我总会想到露西,想起她清澈的眼睛,长而柔软的灰发,像小孩子一样有些胖乎乎的脸颊,总是挂在嘴角的微笑,还有冒冒失失的性格。
想到这,我的嘴角露出有些奇怪的笑容。
她现在应该很担心我吧。
我叹了口气,上次信上还答应她,要陪她过圣诞节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兑现承诺。
十二月十九日。
这天早上,我是被冷醒的。
我从床上起身一看,本来燃烧的火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熄灭了,只剩下一些余烬还在若有若无的闪着。
我打了个哈欠,重新把火炉点燃,又来到窗边吹了口气,好吧床上凝结的水雾化开。
好像天已经晴了,透过狭小的窗户,我能看到雪地反射着落下的阳光。
我惊喜的差点跳起来,马上收拾行李,然后匆忙告别了这几天收留我的那位老先生。
天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柔和的阳光把雪融化了不少,路变得好走很多。
我加快脚步,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回到了小镇。
我敲响了露西家的门。
然后是重重的开门声。
“米切尔!”
紧接着是惊喜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拥抱。
“好了,好了,露西,我要喘不过气了。”
也许是她的拥抱太过热情,我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
我一进家门,露西就把我扔到了卫生间。照她的说法,我现在就是一副野人的样子。
我首先洗了个澡,水一流过身体,就通通变成了泥汤,
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后,我又到镜子面前开始刮胡子。
几个月的奔波,我确实有些憔悴了,胡子留的老长。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身体也消瘦了不少。
我叹了口气,如果以后邮局的工作还是这么繁重的话,就把它辞掉吧。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卫生间,感觉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嗯?”
厨房里,一阵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
“炖牛肉和烤面包对吧?”我笑着问道。
“猜对咯,快过来吃吧。”
。
温暖的木屋,热腾腾的炖菜,还有面前对我微笑的少女,对比前几个月的苦日子,就好像做梦一样。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欸?”
我笑着把手伸向了背包,拿出了一个玩具小熊。
这是我在惠比特的时候,一个小姑娘送给我的。
露西两眼放光的抱住了小熊,把脑袋靠在它的肩上又亲又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露西也才十九岁而已,对于我来说,也许真的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我看了看露西,又看了看抱在她怀里的小熊,小熊胸口上系着领结,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别说,这样看上去,他们还挺像的。
“对了,米切尔。”抱着小熊的露西突然问道:“这次你在路上什么都没记呢,新的书该怎么办呢?。”
“欸?”我有些惊讶,这才意识到,我包里的笔记本又不见了。
“笨蛋,你怎么又乱偷看我的东西。”我有些生气的捏住了露西的脸。
“欸,疼疼疼,我再也不敢了QAQ……”露西被弄痛了,拼命向我求饶着。
不过,她说的倒也没错,半年的劳碌奔波,我几乎没有闲暇来收集素材,当然,乏味枯燥的旅行中也谈不有什么直得留意的事。
没有了这些东西,我确实无法写出新的作品。
“作为补偿。”露西揉了揉被我掐红的脸颊:“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可能对你的书有帮助哦。”
“嗯?”
。
因为害怕天气再次变坏,午餐后,我顾不上休息一会,就跟着露西出了门。
她说的那个地方,是山上布满糖枫树的那片森林。
听镇子上的人说,那里经常会有长着狐狸耳朵的妖怪,会把迷路的人们骗走吃掉。
我不怎么相信这样的传说,但借着这样的传闻,我或许能找到新故事的灵感。
那天傍晚,我们来到了那片树林,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我们就借宿在了一对老夫妻那。
“其实你们应该秋天的时候过来。”熬着枫糖浆的老太太笑着说:“那个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落下的枫叶,红彤彤的一片,可壮观了。
“还有,你们不是想了解妖怪的事么?在一旁看书的老先生也说道:“虽然我们不怎么相信这些,但森林里的确常常出现奇怪的事,秋末那会,我们经常能看到静止在半空中的落叶,还有凭空出现的,像彩虹一样的光……
“就在那里。”老先生说这,指向了森林的深处:“往北边走,一直到河流附近,应该就能找到那些怪像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起来了。
照着老人们的指示,我们一路走到了河边。
但这并没有什么怪象,只有凝着雾凇的森林,落满残雪的草地,还有偶尔从河里要跳出来的鳟鱼。
如果没有那些传言,这里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景色,让它们作为童话的素材,未免有些太过单调了。
我叹了口气。
“没准我们要秋天的时候过来。”我说道。
“嘘!”露西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静下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了一只狐狸。
它叼着一只鳟鱼,浑身金色的毛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它抬起头,用淡蓝色的双眼好奇的看着我们。
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印象中,它们好像都是单调的赤红或者深灰色,眼睛也远没有面前的小家伙那样清澈。
“你说它会是妖怪么?”露西小声的问我。
“有可能。”
“我们要不悄悄跟着它?”
“再看看吧。”
这时,不远处的小狐狸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它转过身,对着我们甩了甩尾巴,一下溜进了森林里。
“喂,等等。”
转眼间,露西追了上去,随即也消失在森林里。
“真不让人省心。”
我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我并不担心露西会走丢,在雪地上,她和狐狸的脚印很清晰。
我跟着一大一小的两道脚印一直来到森林深处,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脚印钻入了灌木,到了一处被银杏包围的草地上,之后就很突然的消失了。
脚步消失的地方,就像一道屏障,那里,像彩虹一样的光芒在闪烁着,雪花,和干枯的叶子都凝固在空中,就像时间静止了流动一样。
就像那对年迈夫妇说的那样,这里确实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露西?”
我小心翼翼地喊道。
“屏障”的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应答。
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紧张的情绪,很小心的走到“屏障”前。
我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些奇怪的光芒。
瞬间,世界就改变了。
残雪变成了芳草,森林变成了天空,至于我,则变得像灵魂一样轻盈。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一片盛开着鲜花的草地上。花香,色彩,沿着我的目光一直绵延至视线尽头。
苍穹中参杂着模糊的歌谣,在那漂浮的云絮,被染上了各种颜色。
带着露水风吹散树叶,但它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往天空飞去。
还有蝴蝶…….
许多蝴蝶在林间飞舞,它们浑身透明,反射着繁花的色彩,它们悠悠的飞过半空,在我的身边留下金色的光晕。
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
美丽的令人窒息。
我想迈开脚步,继续前往这个世界的深处看看。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随着我的步伐,我的头开始渐渐沉重,后面居然开始愈发疼痛。
我惊讶的看着我的双手,我的身体,慢慢变成了露水,变成落叶,变成四处飞舞的蝴蝶,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嘶,头越来越疼了。
不能留在这里。
对了,露西!
露西在哪?
我忍着疼痛,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露西就躺在一处盛开的花丛里,她紧闭着双眼,像是死去了一样。
我走上前,拼命把她抱了起来,然后用尽全力,朝和这个世界相反的地方走去。
得赶紧离开。
步伐沉重,脑袋疼痛欲裂,我好几次都几乎要倒下了。
“坚持一下,在坚持一下……”我咬着牙想道。
终于,疼痛渐渐减轻了,视线也开始慢慢清晰了起来。
远方出现了昏暗的光,我忍着疼痛,一点一点,终于走入了光里,然后,一切就消失了。
时间悄悄的走过。
鸟儿在树梢鸣叫。
蝴蝶缓缓落到鼻尖。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躺在那片被银杏林包围的草地上。
露西安静的躺在我的身边,像是睡着了。
我看向四周,既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屏障”也没有漂浮在空中的落叶。
刚刚经历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