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平静的流逝着。
仅仅一场死亡也改变不了人们生活的轨迹,即使最亲密的人也是一样。
我和森还有爱丽道了歉,他们虽然接受了,但表情似乎还是很复杂。
的确,那时候说的话实在很过分。
四月,我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把一切和爸爸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我搬到了镇上,和森住在了一起,至于原来的家,可以等我成年后再决定是否搬回去。
我的生活开始忙碌了起来,白天去上学,下午就在面包店里,和森一起准备各种面包,对付那些熙熙攘攘的客人。
森有几次似乎想找我聊聊,但是我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掉了。
我害怕他提起那些事情。
到了现在,我只是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让繁琐的一切占据大脑,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东西。
我喜欢逃避。
一九一三年六月八日。
初夏。
又一周过去了。
这天是星期天,面包店没有开门,森也一早就出去采购食材了,也不知道被什么耽搁了,直到中午都没有回来。
我独自待在店里,有些无聊。
我不是森,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地方,在这里一待久,就会变的有些烦闷。
以往的周末,会干什么呢?
我边嚼着干面包边想。
应该会起的很早,然后吃爸爸做的早餐,嗯……早餐多半是煎鸡蛋、烤面包、还有脆酥酥的培根。
我一边吃,还会一边好奇爸爸手上的报纸是什么内容。
接着,我大概会去钓鱼,如果爸爸不忙的话,我还会叫上他一起,然后每次,他都会钓的比我多……
我突然感到一阵焦躁。咽喉里似乎堵上了什么东西,让我有些窒息。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我不耐烦地想。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森回来了?
我跑去开门。
“安!”
迎接我的是熟悉的声音和一个柔软的拥抱。
我大概已经猜到这是谁了。
“中午好啊,爱丽。”
我有些无奈的笑道。
。
“那天的事,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没关系,我早就不生气了,不过你……真的没事么?”
“我能有什么事呢?”
“那你的熊猫眼和一脸的憔悴样是怎么回事?”
“啊?”
我有些懵,然后看向一旁可以倒映出我样子的橱窗。
真的像爱丽说的那样,现在的自己双眼无神、头发凌乱,这幅样子像极了一个遭老头子。
我叹了口气,天天做噩梦+熬夜失眠能有好精神就怪了。
在这样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去天上陪爸爸妈妈了。
“内个,天气这么好,要不我带你去森林里走走?”
“这个……欸,你别拉我啊!”
还是和上次一样,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爱丽一把拽了出去。
。
散步的路线和以往一样,糖枫林、灌木丛、爱丽的小木屋,还有我平时钓鱼的河流。我们一直走到了傍晚,最后在有银杏树的“秘境”附近停了下来。
“欸,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再说,现在也回不去了吧?”
“啊?”
我转头一看,我身后的森林已经被暮色浸染的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路的方向了。
如果现在走到森林里,肯定会迷路的。
“那……现在怎么办?”
爱丽伸了个懒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还能怎么办,只能在森林里待一晚了。”
“唉,行吧。”
我也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草地软软的,我舒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初夏的晚上凉爽而惬意,晚风从银杏的树梢,一直吹到我的耳边,有些痒丝丝的。
“其实,说不在意是假的。”爱丽突然说到。
“嗯?”
“当时安说我不能理解死亡的意思,说我那时的话虚伪……”
“抱……抱歉,那只是我一时的气话。”
没料到爱丽会这么唐突的问我,我瞬间乱了神,慌忙解释着。
“我知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说实话……和任何一个人类一样,我是能理解死亡。”
“琳,还有米切尔先生都是在我眼前死去的,我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我讨厌神明给予我的能力,我明明有机会救下任何一个人,但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会死去,琳是这样,米切尔先生也是这样。”
“我也讨厌我长久的生命,我想着,在几十年以后,森、安,还有我认识的那些人们都会比我先离开,在那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过,想来想去,我好像也怪不了谁,也无法怨恨谁吧?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人们在我眼前死去。”
爱丽双眼微闭,表情有些落寞,就像个古板的大人一样。
“好了,不讲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安,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
“总之先跟我来吧。”
爱丽拉着我的手,一直来到银杏林的最深处。
那里是“秘境”的入口。
爱丽伸出手,一阵蓝色的光渐渐在她的手上聚集,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那篇蓝光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穿过漂浮的露水和落叶,最后在半空中四散开来。
“妖怪的魔法。”爱丽得意的对我说道。
视线中渐渐拼凑出一跳小路,它奇怪的延伸着,似乎没有尽头。
“这是?”
“算是我们妖怪诞生和死去的地方吧。我记得,米切尔先生的故事里是讲过这的哦。”
“那我们要进去么?”我问。
“嗯,安难道不想去妖怪的世界看看么?
“想是想,就是有点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来。”爱丽说着,紧紧握住我的手:“有我在呢。”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好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然后就和爱丽一起,走上了那条小道。
。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只记得在一瞬间,有一阵大风一下子把我的意识从我的身体里吹走了。
身体变得像灵魂一样轻盈。
我们像一片树叶,被风带着,一直飘到流淌的银河里。
那里虚幻飘渺,只有流动的繁星,把我们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在一望无际的虚空里,有许多透明的蝴蝶在飞舞,它们身后带着奇怪的光,像是在承载着某些东西。
我看着周围的一切,真的很像一个奇迹,又或者,像一个梦境。
爱丽伸出手,一只蝴蝶飞到了她的指尖上。
“这里能看到无数人的灵魂诞生、消亡,还有它们存在的过程。”爱丽笑着说:“安来找找吧,或许能找到关于自己的呢?”
我点点头,学着爱丽的样子伸出手指,不一会,也有一只蝴蝶从星河中飞出来,落到了我的手上。
瞬间,视线扭曲,时间倒流。
我看了很多东西。
听到了很多话语。
“有些旅行,不是按照人们的意愿来开始或者结束的,世界也并非总是善良,很多时候,人们就算不愿意,也依然得离开或者留下。”
妈妈在草地上笑着对我说道。
“灵魂可比我们自由多了,她可以藏在流云里,也可以飞到星空上,没准,哪天我们在不经意间,就又找到她了。”
爸爸在飞机上笑着对我说道。
他们的灵魂从记忆中脱离出来,一直来到我的身边。
“安。”
他们笑着叫着我的名字。
“很抱歉我擅自离开,没能陪你更长的时间。”爸爸说道:“我知道,悲伤啊,痛苦啊一定会持续很久很久,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相信能抹平一切的时间,也相信你的勇敢。
“很久以后,安会成为一个温柔而坚强的大人。”妈妈说道:“不再惧怕疼痛和挫折,能坚定而幸福的走完自己的人生,即使还需要时间,即使我们不在你的身边。”
“嗯。”
我答应着。
他们向我张开了双手,我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抱住了他们。
真实而温暖。
我知道,过一会,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是来向我告别的,就像旅行不会没有终点一样,他们也一定会离开。
此刻,什么话语都失去了意义,我不可能挽留他们。
“我该怎么做。”我哽咽着问道。
“活着,努力活着,就像我们没离开的时候那样……”
他们笑着回答。
“安,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之后,透明的蝴蝶飞离了我的指尖,偶然的奇迹和梦境,也就在这时破碎、消失。
瞬间,我从银河跌落,落入苍穹、流云,最后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银杏林,旁边是一直陪着我的爱丽。
晨曦悄悄出现在了天空的尽头,繁星也悄悄黯淡了光芒,快要天亮了。
“爱丽。”
“嗯?”
“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我知道的。
“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知道的。”
爱丽转过身子,悄悄的抱住了我。
少女柔软的发丝落到我的脸上,有些痒。
“就剩我一个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在爱丽身上哭了起来,就像个讨厌的小孩子一样,幼稚而吵闹。
“没事的。”抱着我的少女轻声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