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结束之后 。。。。。
寒冬会悄然离去。
春天也终会到来。
在遥远的苍穹下。
在悠悠的岁月里
那树林开满野花
那河岸长满芳草。
黎明会带走死亡。
清晨会带来生命。
有微风吹过林间。
有候鸟飞过蓝天。
你合着双手祈祷。
那心愿柔和美妙。
愿主能将你庇护。
愿明天不再纷扰。
远天的阳光灿烂。
一如你嘴角微笑。
。
在所有人的葬礼上，神父缓缓地吟诵着这首歌谣。
歌谣柔和美妙，可却没能让寒冬消逝。
这首歌谣，本来应当送给那些年轻的伴侣。
现在，他却将其献给了自己最害怕的死亡。
。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初冬
又下雪了。
雪不大，它们被风吹拂着，从浅灰色的天空中无声的落着，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
小镇静悄悄的，连平时最热闹的集市，此时也空无一人，仅仅留下了一堆用来装食材的破木箱。
一片死寂。
一只乌鸦从远处飞来。身上带着细细的残雪，它在空中悄悄的转了一圈，最后敛起翅膀，落在教堂的方尖上。
在镇上的人们看来，乌鸦是传达死亡的使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战争发生的这两年，整个镇子都沉溺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在外人看来，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再也没有带着烟斗的大叔在河边钓鱼了。
只是，再也不会有年轻的情侣坐在长椅上弹吉他了。
好像，唯一让人有点期待的事，就是那些寄送战士信件的邮递员们，可是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会带来坏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封封带来死亡的信件落到人们的手中。
两年前被征召的人们，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回来。
集市肉铺的凯利大叔。
镇尾的邮递员威尔逊先生。
还有点心店的乔尔先生…….
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一周前，军队的人又来了，可带来的消息，却只有第二批征召人员的死亡名单，和新一批被征召的名单。
我想起去年，军队来进行第二次征召的场景。
那次，一大半的年轻人都被送上了战场。
森也在那时被征召了。
因为这样，他的面包店也就此关门，反正，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客去光顾那了。
昨天，新一批的征召照常开始。
这次，军队要带走所有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能逃避。
其中，就包括我。
。
教堂的钟声在沉闷的响着，惊走了落在上面的乌鸦。
礼台上放着巨大的棺材，这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而制作的。
礼台下坐满了人们，穿着黑色丧服的人们低垂着脑袋，或表情凝重，或暗然垂泪。
年迈的神父站在一边，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痛苦，无尽的痛苦。”神父自言自语道：“主，是黑暗在蒙蔽了您的慧眼么？您为何如此不公？为何将此等痛苦落到这些善良的人身上？他们本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啊……”
说完，神父深重的叹了口气。
葬礼开始了。
为所有死去的人举办的葬礼，开始了。
哀乐缓缓奏响，窒息、死亡的气氛渐渐扩散开来，直至占满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低下头，默默的祈祷着，祝福着，希望这些曾经痛苦的人们能安息下来。能忘却疼痛、悲伤，毫无挂念的前往另一个世界。
我和爱丽坐在最后一排，静静看着那些祈祷的人们。
我们没有和人们一起祈祷，因为我们知道，即使祈祷，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人们在死去。
未来还会有更多人死去……
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没人能阻止这些事的发生。
谁都无能为力。
。
葬礼结束了，人们陆续离开了教堂。
巨大的棺柩也被抬了出去，它会在某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被埋葬。
我和爱丽依旧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静静地看着那些抬着棺柩的人们。
“安。”
“怎么了？”
“你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对吧？”
“嗯。”
被其他人杀死，然后被装进棺柩里埋起来？”
“嗯。”
爱丽沉默了下来，眼里似乎带着不解和愤怒。
“那天在森林里，我记得你答应过米切尔先生和露西小姐吧？”爱丽低沉着脸说：“你答应他们要好好活着的……”
我苦笑了一下。
我的确答应过，我甚至记得那天在秘境时，他们对我说的话。
爸爸说，我会成为一个坚强的，勇敢的大人。
妈妈说，我能不惧怕疼痛、挫折，找到爱的人，坚定幸福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但是，我除了变成一个大人之外，其他的都没能做到，甚至无法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好活着……
现在这些话听起来，除了可笑还是可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好好活着，和你一起去森林里散步，在每个周末去河边钓鱼，可以每天吃到森做的点心…….”我依旧苦笑着，辩解着，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可是爱丽，我没办法啊。”
爱丽沉默了起来
我知道，她没法反驳我。
“是啊，你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安，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不理解你们人类口中的“战争”为什么要发生？
为什么人类要这样呢？明明寿命不长，又这么脆弱，却用这么心思，想着，怎么去伤害对方，怎么去杀死对方……
难道这样很有趣么？
人类难道看到同类的死亡会高兴么？
和你们相处这么久，我自认为了解人类了，结果，我还是一无所知啊。”
爱丽叹了口气。
其实，不只是她，我也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相信，那些被征召上战场的年轻人，也没有谁真的愿意想夺去别人的生命。
可我们的确这么做了。
“爱丽。”
我低沉着声音说道。
“我觉得，你还是走吧。”
“走？去哪？”
“回到森林里，回到你真正的家。”
“什么小镇，面包店、木屋……还有你在这认识的人们，你也许该把这些全部忘掉。”
“像其他的妖怪一样，过自己原来的生活，”
你是妖怪，不是人类，你有权利看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所以，别再参与我们这些讨厌的纷争了。”
我依旧苦笑着，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爱丽拉住了我的手。
“别走。”
爱丽低着声音恳求道。
“别像其他人那样…….死去。”
“我很抱歉。”
我轻轻甩开爱丽的手。
“再见了，爱丽。”
我说着，从教堂里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微弱的哭泣声。
。
从教堂出来后，我径直去了森林里。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我花了很长时间，走到被银杏林包裹的秘境里。
现在正值寒冬，银杏树变得光秃秃的，草地也被厚厚的雪覆盖。
一切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一片阴冷和窒息。
我呼出一口白气，在雪地上坐了下来。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我好像很久没来了，上一次来看你们是什么时候，我都快忘了。”
“这次来呢，也没什么事，只是，很想和你们聊聊。”
“该怎么说呢？
“我感觉自己挺没用的。没能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大人就算了，就连好好活着，都没法做到。”
你们看啊，离开的大家都没能回来，我觉得，自己也许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逃过死神。”
“你们应该挺失望的吧，自己的孩子没有成为你们期待的人，反而要这么早就送掉性命。”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或者，就像爱丽说的那样，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把别人杀死？”
“那些军官和我们说着什么义务，什么正义，什么邪恶，可这些东西，我压根听不明白。”
“我只知道人们在互相伤害。”
“本来拥有各自生活，素不相识的人在互相伤害，互相夺去对方的生命。”
“我不明白这些东西，你们似乎也没有和我说过……”
爱丽说，她不理解人类，可是说实话，我也不理解啊。”
“唉，算了。”
“虽然你们肯定不会回答我，不过，能和你们说说话，我也挺开心的。”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反正，这多半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没准下次和你们见面，就是在天上了。”
“那么，爸爸，妈妈，再见。”
我转头，往镇上走去，在苍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
一周后，我和其他被征召的年轻人一起，坐上了军车。
我很高兴，因为直到离开，我都没有看见爱丽，她应该听了我的话，回到了森林里。
希望人类的纷争不会再打扰到她。
我拿到了自己的军装和步枪。
军车碾过残雪和冰碴儿，开往远方。
我知道，在不久之后，我将会接受短暂的训练，然后奔赴已是焦土的战场。
“或许，我会在那里死去。”
我靠在军车的一角想。
不过，我可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现在的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这么想着，我转过身，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