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
午后，天放晴了
远天一望无际的碧蓝，代替了讨厌的铅灰色。
金色的阳光浅浅的落下，在漂浮的白云里，在树林的叶隙间，在人们的肩头。
森林间，那些积在小路上的雪也被融化的差不多了，我们正好能趁这个时候多赶几步路。
出发前，我检查了一下汉斯先生的脚，看上去应该只是轻微的扭伤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花了点时间，用粗树枝帮他做了一根拐杖，这样应该能帮他分担一些脚上的疼痛。
他拄着拐杖，我背着背包，我俩就这样在森林里安静的走着。
在旁人看来，我们就像在林间散步一样。
不知道上头的那些长官们看我和敌人走在一起会想些什么。
“森。”汉斯先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看那。”
他用手指了指树梢，那上面，似乎有几只灰色的小鸟在那晒太阳。
“好像是椋鸟。”汉斯先生笑着说：“听说这些小家伙很容易受到惊吓，我以为几天前的炮击早就把它们吓走了，没想到它们又回来了。”
“大概，这里是他们的栖息地吧。”
“是啊，这里是他们的家，即使离开了，也无处可去啊。”
汉斯先生看着它们，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明白他的意思。
。
我们沿着森林继续向前走着。
这时，我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响声，有点像是溪流的声音。
正好有些累了，趁现在去河边休息一下也好。
我们顺着水声，走到河边坐下，我摊开地图，用钢笔在上面标了个点。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才走了不到十公里。主要的原因，还是汉斯先生那只受伤的脚。
我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再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养足精神，在慢慢打算。
“噗通。”
“嗯？”
河流那传来奇怪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水面跳了出来，又落回了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有鱼！”
我惊喜的笑道，看来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我从一旁的松树下折下一段树枝，然后用小刀削尖，作为捕鱼用的长矛。
“这……很难抓得到吧？”一旁的汉斯先生边抽着烟斗边问。
“我可是在边境长大的，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边挽起裤脚边踏进河流里：“可不像你们城里人，啥都不会。”
汉斯先生显然被我说的有些不高兴了，他拿着烟斗，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好吧，那我就坐等吃鱼了。”
“瞧好吧您。”
我拿着长矛，走到河流最浅的地方，这里连接着下游，还布满着许多石头，我知道，会有鱼藏在石头的缝隙里。
我小心翼翼的绕到石头边上，果然看见一条石缝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我揪准时机，用长矛狠狠的扎了下去。
“看到了没？”
在汉斯先生惊讶的目光中，我笑着从长矛上取下被刺穿的鱼，然后扔到了岸边。
这一小只肯定不够我俩吃的，得再加把劲才行。
我提着长矛寻找，瞄准石缝，用力一扎。
又是一只。
一点技巧和足够的耐心，就会有不少收获。
我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最后一共抓到了五只鱼。
虽然它们个头都挺小的，去完内脏后，估计也剩不了多少肉，但好歹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我用树枝和干枯的叶片生起了一堆小火，然后开始处理鱼的内脏。
“要把它们烤了么？”汉斯先生搓着手，流着口水问道。
“想什么呢，本来肉就少，再烤一下，该缩水成什么样啊？”
“你的意思是？”
。
夜渐渐深了。
寒冷的风吹过林间，将午后好不容易积攒的温暖吞噬殆尽。
不过，在黑暗中，树林里昏黄的亮光，还有从那里飘出来的香味，显得尤为明显。
准备晚餐时，我耍了个小聪明，把原来用来装饼干的罐子当作锅。将鱼肉切碎放进去，又加了些野蘑菇和野番茄，煮了一小锅鱼汤。
火光把一切照的昏黄，鱼汤冒着热乎乎的气息，让人一下子就能安下心来。
看着呼哧呼哧喝着汤的汉斯先生，我笑了笑，虽然这顿饭远说不上可口，但最起码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呼。”汉斯先生抹了抹嘴，心满意足的感叹着：“就我们现在的条件，你这顿饭算很棒了。”
“多谢夸奖。”
“话说，森，在没来这里之前，你是不是在做一些和餐饮相关的工作，比如厨师啥的。”
“猜对了一半。”我把火堆用树枝拨旺，笑着说：“以前我在我们的镇子上开着一家面包店，那里的面包，点心之类的，总是卖的很好。”
“面包，点心……”
汉斯先生感叹着，忽然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我妻子还在时，也喜欢做面包点心之类的东西，那味道我怎么也忘不掉，可是，她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呢……”
看来我不小心戳到他的伤心事了。
看着他一副惆怅的样子的样子，我有些无奈，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被封好的油纸，递给了他。
“这是？”
店里其中一道点心的配方，做法很简单，如果您能成功活到战后，又想学做点心，它可以帮您大忙。
“谢谢了。”
汉斯先生抹了抹眼睛，笑着接过了配方，刚刚惆怅的感觉一下子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对了，森，刚刚在森林里我捡到了一个东西，我想这应该是你的。”
汉斯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了一个和手指差不多大小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簇浅粉色的头发。
瞬间，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有些沉默着，接过瓶子，把它攥在了手里。
“我对这东西挺好奇的，抱歉没有及时还你”
“……没关系了……。”
“这……是您的亲人么？”
“嗯。”
“介意和我说说么？”
“…….”
“对不起，尽提到些伤心事了。”汉斯先生歉疚的低下了头“我什么也不问了，我保证。”
“别往心里去，这也没什么。”我叹了口气。“这是琳，我妹妹。”
“我答应过我已经离世的父母，要尽一个兄长的责任，照顾好她，守护好她，但我没能做到。”
“疾病夺走了她的生命，在她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时候。”
我握着瓶子，把脑袋埋到了膝盖里。
“果然这件事提起来还会有点不舒服，就和您说到这吧，汉斯先生。”
“嗯。”
在昏黄的火光中，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把不好的回忆统统排挤掉。
不知不觉中，我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
当我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阳光落在脸上，稍稍有些刺眼。
我挣扎着直起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
昨晚一直蜷着身子，弄的我后背都有些僵硬了。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汉斯先生正翻找着背包，看到我醒了，他有些尴尬地对我笑了笑。”
“睡醒了么？正好，有事要麻烦你呢。”
他笑着说。
说完，他就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了小画板，还有各种颜料。
“嗯？您居然会画画么？”我边打着哈欠边问道。
“会一些。”汉斯先生调着手中的颜料，得意的说：“在战前，我是一位教美术的小学教师，就教那些，嗯……和你妹妹年纪相仿的孩子们。”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想试着画一幅你妹妹的肖像画，你来描述她的样子，我来动笔。”汉斯先生笑着说：“前提是你愿意的话。”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麻烦您了。”
坐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我开始回想琳的样貌。
有些瘦小的身体。
白皙的的脸颊。
浅粉色的长发。
还有最重要的……眼睛。
没错，眼睛！
浅紫色的双眼，清澈而悠远，就像星空那样漂亮。
她总是会带着微笑。
总是喜欢抱着我撒娇。
就像一个降临到人间的小天使那样可爱。
“大概就是这样了，汉斯先生。”
“我知道了，一定帮你画出来。”汉斯先生答应道。
这个上午，汉斯先生都背对着我作画，他始终不肯给我看一眼，说什么要保持一丝神秘感。
我只好躺在草地上干等着。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阳光落到草地上，又慢慢移到我的身上。弄的我有些犯困。
“画好了，来看看。”
汉斯先生的声音让我瞬间精神了起来。
他兴奋的拿着画，坐在了我的身边。
画里面戴着围巾的小女孩，站在清晨微冷的森林里，
那就是琳。
带着一些稚气的脸蛋。
柔顺的落在肩上的，浅粉色长发。
她浅紫色的眼睛悠远而清澈，就像夜晚流淌着繁星的银河那样虚幻。
她看着我，浅浅的微笑着。
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美丽。
看着画的某一瞬间，我以为，她又回来了。
“是这个孩子么？”一旁的汉斯先生问。
“是她，您画的一点没错，就是她。”
我有些哽咽着回答：“谢谢您，汉斯先生，谢谢。”
我鼻子有些发酸，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我跪在草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印象中，我从未哭成这样，哪怕是在她离开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