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
这几个月，战争的烈度下降了许多。
大家的主要任务也从危险的拦截敌机、掩护轰炸机编队进攻，变成了相对安全的空中巡逻和侦查。
听说在前线的战斗最近也顺利可不少，敌人在溃败，我们的战线也在快速推进。胜利似乎指日可待。
“或许，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森乐观的对大家说。
趁着这段时间，我也和飞行大队的大家混熟了不少。
喜欢吃甜食的大胖子怀特。
动不动就朝人家翻白眼的大叔杰夫。
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叫约书亚的苏格兰风笛手。
他是个很漂亮的青年，有着银白色的头发，和天空一样苍蓝的双眼，远远看上去，似乎带着一点忧郁的感觉。
像他那种样貌，应该很受女孩子们欢迎吧？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飞机旁，吹着那支样貌奇特的风笛。显得有些孤僻。
我并不了解苏格兰，也不太明白约书亚先生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只是单纯觉得，那笛声怪好听的。
有一次，我有些好奇，于是就问他能不能让自己试一下那支风笛。
约书亚先生答应了。
“这个可比你吹的口琴要难哦。”他笑着把风笛递给了我。
我拿着这个形状有些奇怪的乐器，有些不知所措。
嗯……反正先试试好了。
我吸了口气，用力吹了一下，风笛顿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音。
额，那个声音我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像放了个屁一样。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约书亚先生，他捂着嘴，大概在憋笑吧。
“相比其他第一次尝试的人，你已经吹的很好了。”他笑道：“毕竟这奇怪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上手的。”
看我有些沮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我吹一首你们英国人熟悉的歌怎么样？比如……《奇异恩典》？”
“嗯。”
他吹了起来。
笛音很动听，能顺着柔和的风去到蓝天上，和上面的流云一起，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是吹奏到一半，约书亚先生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我有些生气，演奏到一半的音乐总是让人扫兴。
约书亚先生和我说他并不喜欢拿着风琴在大家面前演奏。
“战前，我是个在教堂工作的牧师，用风笛演奏的乐曲，大多都是在葬礼上，为死去的人们哀悼用的。”
“我怕这会给大家带来厄运。”
“应该没人会相信这些吧？”我说。
“或许吧。”
他笑了笑，拿着风笛，走回了帐篷里。
奇怪的人……
但后来，我还是和他成为了除森以外最好的朋友。
有时，我会缠着他教我风笛（虽然到最后都没有学会）有时，我会让他讲讲关于苏格兰的事。
他描绘着那些开满薰衣草的高原，碧蓝的湖水，还有茂盛的森林。
约书亚先生说，经常会有穿着裙子的青年们，在山坡上打着高尔夫球，想想那样的场面，似乎有些好笑。
“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边境的对吧？那好像离苏格兰挺近的。”约书亚先生说：“等我们回去以后，你可以和森一起，来我们这看看。”
“不是听说你们很讨厌英国人么？”我笑着问他。”
“的确有点，不过，飞行大队的大伙除外。”他笑着说：“如果你们来的话，我随时欢迎。”
我点点头，思绪早就离开了战场，飘到遥远的苏格兰去了。
薰衣草、湖景、高尔夫……
那些景色，似乎挺让人向往的。
有机会去那的话，要不要把爱丽也带上？
对于和边境不同的景色，她应该也会好奇吧？
但愿我们真的能去那
但愿……有这么一天。
。
十一月末，我们的飞行大队被派去刚刚占领的城市上空进行巡逻和侦查。
我们像往常一样，检视、启动引擎、起飞。
在高空中，我很快感到了寒意。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落在机翼上，落在座舱里，落到我裸露的脸颊上。
硝烟顺着风一直飘到天上，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底下是被摧毁的城市。
战火将本来繁华的街道、房屋，都变得支离破碎。
我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片废墟，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
四处都是激烈战斗过的痕迹。
成为瓦砾的房屋里，焦黑的街道旁，落满烟尘的灰黑湖水中，到处都是人们的尸体。
我深吸一口气，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到几次都是一样让我感到不适，根本不可能像军官们说的一样慢慢习惯。
天气开始变坏了，雪越来越大，在我们的机翼上聚起薄薄的一层。
底下的一切也开始被雪覆盖，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将一切掩埋，包括疼痛，包括死亡。
下午三时，我们把整个城市都飞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任何敌人活动的踪迹。
森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我们可以返航了。
绕过城市破碎的钟楼，我们往基地的方向飞去。
“咻！”
一阵灼热忽然掠过脸颊。
一串弹链从我的身旁飞过直接撕碎了我身后的友机。
顿时，轰鸣声四起，数十架红色的信天翁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在我们身边盘旋。
我们被伏击了。
敌人的数量远超我们，机枪和引擎声中，一道道红色的身影犹如死神，掠过我们的身边。
森第一时间让我们散开，以分散敌人的火力。但这样的方式在众多敌人面前，也仅仅能延缓死亡而已。
我们损失惨重。
首先是大胖子怀特，他的飞机两只翅膀都被敌人打断了，怀特拼命拉动操纵杆，但无济于事，再也无法保持平衡的它带着它的驾驶员，一头撞到了破碎的钟楼上，变成一片烧焦的残骸。
接着是杰夫大叔，他被三架信天翁咬的死死的，敌人在他的身后用机枪铺开一张大网，强劲的火力瞬间打穿了他的飞机。
我看到杰夫大叔的身子僵直了一下，就倒在了飞机的操纵杆上。
战机带着死去的他，笔直的落向地面。
而我在和一架福克III拼命缠斗着。
对方的实力明显高于我，很快，他就在云层中咬住了我的后尾，用机枪对我不断扫射，我根本没法还击，只能拼命躲闪那些向我飞来的子弹。
森从远处赶来支援，却又被其他战机死死缠住，敌机和他巧妙的周旋着，让他寸步难行。
“啪。”
那架福克不知道打在了什么地方，我的飞机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动力在瞬间就下降了许多。
敌人的火力越来越密，我的飞机已经千疮百孔。
我徒劳地躲闪着，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恐惧，我无法让自己思考任何东西。
突然，一声巨响，追着我的敌人被击毁了，约书亚先生的飞机赶过来支援我了。
他的技术相当出色，在击毁追击我的敌人以后，他又咬住另一家试图前来支援的敌机，他们围绕着钟楼展开了激烈的缠斗，最后，约书亚先生找准了时机，在瞬间用火力将敌人撕碎了。
其他敌人看到队友被击毁，纷纷赶来支援。
视线中，向我们飞来的敌机起码有五架，仅凭我们两个，根本打不赢他们。
“快走，安！”
约书亚先生在我身边大喊道。
“躲进云层里，想办法甩开他们，快点…….”
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杂乱的枪声吞没了。
无数的子弹击中了约书亚先生的战机。
他的翅膀被打折，引擎被打烂，就连油箱也被击穿了。
大量的汽油变成火焰喷涌而出，直接吞没了约书亚先生的飞机。
它变成了一团火球。
我再次听到了惨叫声。
这次不再是我的幻听了。
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约书亚先生在燃烧的机舱里挣扎，哀嚎着被火焰吞没。
银色的短发、像天空一样苍蓝色的双眼，都成为了灰烬。
那架燃烧的飞机，缓缓地落下，在苍白的地面上变成一道耀眼的光，然后就消失了。
杀死约书亚先生后，敌人又转向我，那几架飞机轰鸣着引擎，朝我冲来。
但他们马上就被火力打散了。
数十架索普威斯“骆驼”战机从远处中飞了过来，它们是第一飞行大队的战机。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措手不及，接连被击落了几架战机，余下的敌人没敢在和我们缠斗，而是开足马力，消失在了厚重的云层里。
战斗结束了……
盘旋着战机的天空，硝烟四起，到处到是因为飞机坠毁留下的黑色痕迹。
战斗，死亡，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察觉。
在天空之下，那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架坠毁的飞机残骸。
还有在燃烧残骸中埋葬着死去的人。
那是约书亚先生。
。
这次突然袭击，让第二飞行大队几乎全灭。
除了我和森之外，其他的飞行员，都在城市的空战中阵亡。
如果不是第一大队巡逻的队员们听到交火声并及时支援，恐怕我和森也回不来了。
苍穹中，我驾驶着飞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基地的。
我的耳边一直回荡着惨叫声，有时，是那位被我杀死的德国飞行员，有时，是约书亚先生。
但不管是谁的惨叫，都在我脑海中越发清晰、刺耳起来。
残骸，烈火，尸体……
我的视线在被这些东西不断占据着。
“死了。”
我在机舱里惊恐的蜷缩成一团。
“大家……都死了。”
我喃喃自语……
“都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