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夜的小雪终于停了,阳光悄悄穿过云层落了下来,把雪地照映的金灿灿的。
这是冬日里一个难得的晴天。
一大早,趁着好天气,爱丽在餐桌上留下早餐和纸条,就带着小柯特出门散步去了。
只有我一个人的房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吃完早餐后,我顺势在餐桌上开始了写作,这样总是能让无聊的时间过的快一点。
我正咬着笔头思考着,门外就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的思路都给打断了。
爱丽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我放下笔,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门开了,但站在屋外的不是爱丽,而是一个红色头发,胡子拉碴的老大叔。
“打扰了,请问您是安·威廉斯先生么?”对方问道。
“啊,是的,请问您是?”
“道格。”大叔说出了一个我有些熟悉的名字:“我和您父亲以前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您也在场。”
“欸?”
“就是把那架红色飞机借给你们的时候。”
听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印象中,那是爸爸在生日那天送给我的一个惊喜,也是我第一次飞上天空。
而那架红色飞机的飞行员,就是这位大叔。
“嗯,总之,请先进来吧,外面冷。”
“谢谢。”
。
将风尘仆仆的客人安置好,我又急匆匆地把熄灭许久的火炉点燃,让房子里暖和起来,又去厨房里烧了点热茶。
“招待不周。”我把热茶和烤饼干放在桌上,有些歉疚的说。
“没关系,这样已经可以了。”道格先生小心的喝着热茶,握着茶杯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看来刚刚在外面被冻的够呛。“对了,也差不多该和您说说正事了。”
“您的父亲在很早以前是隶属邮政公司的飞行员,您还记得吧?”
“当然。”
“嗯,您也知道,在前几年的战争中死去了很多人,到了战争后期军队数量紧缺时,公司里的那些飞行员们也作为征召对象被召进了军队。”
“结果……您大概也猜出来了。”大叔有些沉重的说。“回来的人,没有多少……”
“当然,现在战争也结束了,公司也用积攒资金买到了许多退役的飞机,不过,飞行员的缺失是个无法弥补的问题,我知道您有过在空军服役的经历,所以,我想问问您有意愿加入我们公司,成为飞行员么?”
“就像您父亲那样。”他补充道。
“这……。”
“不用担心,这和战争一点关系没有,而且工作强度也不是很高,至于工资……应该也是不会少的。”
这可不是钱的问题啊。
我没有作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我大概仍然喜欢飞机,喜欢坐在它里面的感觉,喜欢飞上苍穹的自由感。
但同时,我也有些害怕它。
在那场战争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它引擎发动的声音,我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些枪声、爆炸、火光、还有死去的人。
不过,毕竟这只是在送信,而不是血腥的杀戮。但我仍会下意识的恐惧。
“让我考虑考虑吧,而且,我还要和我的恋人商量一下。”我看了看爱丽留在桌子上的四叶草吊坠,说道。“我做好决定后我会写信通知您的。”
“嗯,好的。”道格先生说着,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估计他也很害怕戳到我的某些痛处。
他留下邮政公司的地址后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默默的在餐桌上对着空茶杯和吃了一半的饼干发呆。
。
临近中午的时候,爱丽回来了。
她一边抱着满身是泥的小柯特,一边气鼓鼓的踢开房门。
“这只笨狗气死我了。”爱丽嘟着嘴抱怨道,:“他看着一个大泥坑就往里跳,把自个弄的脏兮兮的,明明昨天才帮它洗过澡。”
“小家伙贪玩也正常吧。”
“又不是你照顾他,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呢。”爱丽边说着,边把变成泥球的小柯特扔进了卫生间里:“话说刚刚是不是有陌生人来过?房子里种有奇怪的气味。”
“鼻子真灵呢,正好这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
临近正午,太阳悄悄在天穹里散起了步,落下的阳光也改变了方向,不偏不倚的落到了窗子里。
小柯特在爱丽的脚边伸了个懒腰,然后趴了下来打起了瞌睡。
“所以,安想去当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是么?”爱丽边摸着小柯特头上的毛,边说:“这种问题完全没必要问我嘛,安如果决定了,放心去就是了。”
“主要我也怕你担心啊。”我嘴硬道:“毕竟如果我做了飞行员,我们就会好几个月见不了面了,你一个人在家不会觉得无聊啊?”
“咋可能嘛,狐狸的时间观念是很模糊的,再说,不是有小柯特陪着我么?。”说着,爱丽朝我坏笑了一下:“而且,与其说担心我,其实也只是安自己因为害怕那些飞机而找的借口吧?”
“这……”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作为我的恋人,爱丽未免有些太敏锐了,在她面前,说起谎来一点用都没有。
“一直重复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话确实没有作用,我也知道,从噩梦里走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安确实要面对某些东西,尽管,他们看上去那么残酷。”
她有些无奈的说。
“总之,先别想那么多啦。”爱丽朝我微微一笑:“去做你想做的事。”
于是,在第二天,我就给我道格先生写了封信,来年春天,在收到他的回信后,我就告别爱丽和小柯特,坐上了前往邮递公司所在城市的火车。
。
一九二〇年五月五日。
春末。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天气很好,似乎是个适合飞行的好日子。
一架崭新的双翼飞机停在空旷的跑道上。
那是架很漂亮的飞机,轻盈的翅膀,流线型的机身,优美的如同一件艺术品。
它浑身被漆成红色,在金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虽然它曾是一架战机,但此刻它身上装满的只有许许多多的信件,而不是令人生畏的子弹和机枪。
我坐在座舱里,边嚼着口香糖,边戴上飞行帽和护目镜。
“我把您的飞机换成了性能更好的索普威斯“骆驼”,这应该是您在军队里最熟悉的家伙了,它无论是续航还是机动都杠杠的。”帮我检查飞机的道格先生笑着喊:“这次飞往伦敦的航线有点远,记得中途在巴斯的机场加个油,也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养足精神,对了,那里的点心很不错,建议您去喝个下午茶哦。”
“有劳了。”我笑着回答,同时启动了引擎。
我和往常一样,轻推操纵杆,飞机轰鸣起来,“咻”的一下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我轻拉操纵杆,飞机的轰鸣声渐渐变的急促,仪表盘也开始剧烈的抖动,刺骨的冷风掠过机翼和我的身体,把我的飞行夹克吹的猎猎作响。
不一会,我微微松开操纵杆,让飞机的渐渐速度慢下来。
我顺利的来到了云层之上。
飞机在苍穹里慢悠悠的飞着,微风顺着机身,不断落在我的脸上,很凉爽。
我喜欢这样轻飘飘的感觉。无拘无束,像翱翔的鸟儿,也像脱离躯体的灵魂。
更重要的是,我每一次的飞行都能闲适放松,而不会像以前那样,时刻伴随着杀戮和死亡。
云层上的阳光柔柔的,照的我有些发困,我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往飞机底下看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天空中甚至没有多少云彩,我能很清楚看见地面上那些变得像盒子一样小的的村庄和城镇。
总算能理解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份工作了,能悠闲的飞在天上,感觉真的很棒。
以后如果有机会,也带着爱丽飞一次吧。我想。
我将操纵杆微微向右摆,飞机随即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它飞的很轻松,就像那些在街边悠然散步的人们。
时间在云海中慢慢流逝着。
不知不觉,我一直飞到了午后,这个时候,飞机也已经悄悄贴近了一座城镇。
“快到巴斯了。”
“到那里以后,先找个咖啡馆坐坐,吃点东西(最好是火腿蛋三明治和蛋糕卷什么的),放松一下我僵硬的身子。”我喜滋滋的盘算着:“然后在晚上趁着天气凉爽去城镇里逛一逛,买点当地的明信片之类的,然后在寄回去送给爱丽。”
我就这么想着,让飞机慢慢的朝城镇某处的机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