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时间还很充裕。
那么，给每个人一些时间，讲她们的故事。
……
会所的门“笃笃”响了。
这声音，竟夹了一股陌生感，送到西柚耳畔。在游戏世界，玩家们都是直接开门的——进入个人房间虽有例外，倒也不至在大门外时就“笃笃”地敲。那门上的金属环声，对她来说，实在是久违了的。
“会是谁呢……”
她起身，走去为来者开门。
“！”
带雪黑发映入眼帘。往下是羊毛披肩和手套，规矩裙撑所支的黑白裙子。布娃娃蕾娜提着一个小篮，为她送上笑。
“嗨！……下雪了？”她问。
“是下雪了。”
西柚有些疑惑，视线往边上日历一挪，正是盛夏时候，怎么会下雪？况且昨天的温度并没有降下来。
“我也很奇怪呢，”对方说，“不过，有雪景看，总归是好的吧？”
“倒也是……你手上是什么？”
“是衣服。最近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一套，快试试吧。”
“唔，谢谢。”
打开操作面板，西柚换上新衣服，往试衣镜前一站。
“居然是校服么……我已经不是学生啦。不过，倒也好看。”
“你能喜欢，我很高兴呢。”
“啊，作为布娃娃，你说话真是客气。”
“呃？”
“布娃娃是小女孩子玩的吧？照理说性情也该随小女孩子才对。你说话太有端腔啦，怎么跟什巧一个样。”西柚托着下巴，“啊，什巧也是小孩子……”
“我……这个……”
“不过，”她笑，“不用担心啦，像你自己一样，也很特别呢。什巧也是。”
“谢……谢谢。”
“进会所坐吧。”
蕾娜经过她身侧，她的目光忽而被那羊毛披肩上的落雪吸引了——晶莹的白花瓣，映着小巧精致的景，如话剧一般，鲜艳的人物在纯白的冰雪相框里动。
“等等，你身上是……”西柚按着她的肩膀，凑近了看。
“怎么了？”
“这……”
那场景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西柚仔细看，其中有她自己——打扮漂亮的她自己，穿着漂亮的衣服，周围有很多人。大家逛着笑着，在一个不存在于此世界的地方。玻璃幕墙，挂画，标语，漫画人物的立牌……她不记得在哪里，甚至不记得其他人是谁——棕色头发的女子，蹲着背向她摆弄立牌的女子，拿着相机的……
「这是你的记忆碎片。」
“什……”
「你原本世界的记忆在这里会受到屏蔽，但并非被消灭。它们偶尔会再现于世间，便是以此种方式。」
“下雪么。”
「下特别的雪。」
蕾娜好像也反应出什么，对西柚说：“雪呀，外面都是呢……如果你想去看，我可以自己在会所呆着。”
“……嗯。”
上次推开会所门，她的注意力都在布娃娃身上，这次，满目的银白与纷扬的飞雪占据了她。她向外跑去，在雪被上留下一个个小坑，却并不感到寒从脚起。那压实的雪如晶石，闪烁着许多瞬间——她一目万幕地品读。
她丢掉的记忆——到底有多少呢？
“一个人的出租屋……”
不，不是这个！
她不打算再看了，这一带的雪不完美，只能映出离去和彷徨。尽管那些离去和彷徨是她经历过的。她曾在一片黑暗中活着。
她更想知道的是——她拥有过的光明何在。她不该乐不思蜀的。
那些东西是一定存在的。
她已经在蕾娜身上的落雪中看到，至少看到了一瞬。
“是什么支持过从前的我……我还能珍重它们吗？”
她自言自语着。天地里好像只有她自己——今天的游戏意外冷清。
雪片掠过她眼前。“可爱欸！”她听到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还有电脑屏幕和手绘板，也一一飘过她眼前。她知道爱好支持过她。
但还不够。
她在意的还有人。——现在她的身旁太热闹了，以至于想到从前的冷清就害怕起来。若是有人陪伴过从前的她……
更多过往被她拾回了，她逆着时光之流而上。
“家道中落。”
“各奔东西。”
各奔东西之前呢？
话语声来了：
“西柚，那个……我喜欢你。”
“再见了。”
“我们几个要永远做朋友呀！”
“毕业快乐……”
“你是谁来着？”
她大概明白了一些。但是！还有关键的事情，关键的某一幕，她必须亲眼看到——到底是怎样的人和她经历了怎样的白天或夜晚——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到便伤心，必须就此断绝。
不远处，一枚雪花落到地上。
“三，二，一，茄子！”
她循声望去，那雪花映着的画面是，相机前……
“悉索”。
画面不见了。
“！？”
“欸，西柚，你也在……”潍马转头看它。
“你刚刚踩到……”
“欸，我？踩到？踩到雪呀。啊！下雪了！”
“不，我想看……”
“看？啊？我有些不明白欸。……抱歉！我踩到什么了？”
“……”
“啊……西柚，你……啊！？怎么哭了……”
潍马伸手为她拭泪。
“还没见你哭过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了？”
西柚不作声。
“我做错什么了吗？抱歉……抱歉！”
西柚摇摇头。上次没哭，这次也不该哭的。（脏话），太脆弱了！明明就是已经抛掉的事情！看不到又没有关系，反正不会再回来了。现在不是很好吗？别为难别人啊。
“没事，没事。”她挤出一个笑。
“真的没事吗……我……”
她打断对方：“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呃，我……？你真的没问题吗？”
“你来这里干什么呀？我只是问一下。”
一只黑鸦从旁侧起飞，地牢的入口立着。
“我来这里，”潍马看向那边，“地牢的灯是可以关掉的吧？我只是想……克服一下怕黑。”
“唔？”
“这也算一种挑战吧？我喜欢困难的事情嘛。”
“为什么怕黑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你现在要进去吗？”
“呃——再等等……”
西柚歪头。
“好吧好吧就是我有点小怕而已！……万事开头难嘛。老实说，我已经尝试几天了，都没能成功进去。”
“那你……”
潍马深呼吸数次。
“呼！我要……”她涨着胸口，“……”
一口气泄出来。
“……不行！根本做不到！”
“不如，”西柚说，“歇息歇息，来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