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江湖,谁爱管谁管!

作者:我是多 更新时间:2025/6/29 22:20:24 字数:4335

夜,黑得纯粹。

没有月亮,只有几粒疏星懒洋洋地挂在天幕,像是打盹儿时漏下的几点碎光。

风也不算大,却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卷起庭院角落里几片早凋的梧桐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这处小院,藏在江南某个水乡小镇最深、最不起眼的巷弄尽头。

青瓦白墙,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院中一口老井,一张石桌,两张石凳,简朴得与院外那两位跺跺脚就能让整个江湖震三震的身份,格格不入。

石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上两个粗陶酒碗,和一碟……呃,大概是盐水毛豆?

油灯的光圈之外,黑暗温柔地包裹着一切。

“吱呀——”

院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动作轻灵得没有惊动半片落叶。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怀里抱着的一个硕大酒坛,在昏光下泛着深沉的釉色。

来人正是魔教教主,公孙琬。

他反手掩上门,抬眼就看见石桌旁,那个穿着月白色常服的身影早已坐在那里,正慢条斯理地……剥毛豆。

正道魁首,南宫鸣。

“啧,”

公孙琬大步流星走过去,把沉重的酒坛“咚”一声墩在石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

“伪君子,你倒是会挑地方,也真够早的。”

他大马金刀地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顺手拈起一颗剥好的毛豆丢进嘴里。

南宫鸣眼皮都没抬,指尖灵巧地又剥开一颗,翠绿的豆仁准确地落入碗中,声音温润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比不得公孙教主日理万机,既要应付教中长老的聒噪,又要‘体察民情’,自然来得晚些。”

他特意加重了“体察民情”四个字。

“放屁!”

公孙琬毫不客气地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夜风的凉意。

他拿过酒碗,哗啦啦倒了满满两碗,“老子那叫巡视地盘!倒是你,南宫盟主,”他斜睨着南宫鸣,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听说今天又被那群老棺材瓤子堵在纯阳殿里,念了整整三个时辰的‘除魔卫道经’?耳朵没起茧子?”

南宫鸣终于停下剥豆子的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惬意,仿佛要将那酒香吸入肺腑,涤荡掉白日里所有的烦闷。

他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起茧子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他们念经的调子,还不如我后山养的仙鹤叫得好听。”

“噗——咳咳!”

公孙琬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指着南宫鸣,笑得肩膀直抖,“哈哈哈!南宫鸣!你、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哈哈哈!仙鹤?亏你想得出来!那群老家伙要是知道你把他们的‘金玉良言’比作鸟叫,怕不是要当场气化升天?”

南宫鸣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倦怠覆盖。

他晃了晃碗中清澈的酒液,看着灯影在其中破碎又重圆,声音低沉了几分:

“琬兄,说真的……累。”

公孙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放下酒碗,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锐利地看向对面的人。

他太了解这个“宿敌”了。

南宫鸣此人,内里其实比谁都骄傲倔强,能让他说出一个“累”字,那绝不是一般的累。

“累?”

公孙琬也端起碗,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仿佛能烧掉心头的郁气。

“谁他妈不累?老子今天刚把一个想篡位的老东西扔进万蛇窟喂蛇,转头就被三个护法围着哭诉‘教主圣明,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然则教中资源匮乏,弟子人心惶惶,请教主定夺’……定夺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老子只想安安静静喝个酒,练个功,琢磨琢磨怎么把《九幽玄冥诀》最后一层那点寒气凝得更漂亮点!谁耐烦管他们吃没吃饱穿没穿暖?!”

南宫鸣深有同感地点头,又给自己倒了碗酒:“天枢长老今日呈上三十六份‘紧急’军情,要我批阅;天璇长老忧心忡忡,说魔教左使又在边境蠢蠢欲动,请我速速定下剿灭方略;玉衡长老更绝,抱着一堆账本,说今年各派供奉不足,正道联盟运转艰难,问我是否该加收三成‘维稳费’……”

他揉了揉眉心,“我坐在那纯阳殿上,看着底下那些殷切又理所当然的眼神,听着那些永无止境的问题……感觉就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线吊着,连呼吸都是别人安排好的。”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噼啪的轻响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他们各自端着酒碗,望着碗中倒映的、同样写满疲惫的脸。

公孙琬又狠狠灌了一口酒,眼神飘向浓墨般的夜空,仿佛想穿透这黑暗,看到点别的什么。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茫然:“喂,伪君子……你说,这江湖,打打杀杀,争名夺利,抢地盘,抢秘籍,抢女人……到底图个啥?”

南宫鸣也抬起头,目光同样投向虚无的黑暗,没有焦距。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图……证明自己活着?图……让别人觉得自己很重要?图……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只是骑虎难下,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公孙琬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光彩,“老子偏不!”他“啪”地把酒碗拍在石桌上,碗底和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凭什么要身不由己?这狗屁江湖,谁爱管谁管!老子不伺候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宫鸣也放下了酒碗。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但眼中那份厌倦和挣脱的渴望同样炽烈。他看着公孙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巧了,我南宫鸣……也不想伺候了。”

四目相对。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魔焰滔天的教主,一个正气凛然的盟主,眼中燃烧着同一种火焰——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束缚的痛恨,是对这操蛋江湖彻底摆烂的决心!

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果然如此”、“你他娘的终于说出来了”的了然和默契。

公孙琬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灿烂又带着十足邪气的笑容:“哈!伪君子,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他猛地向前倾身,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兴奋,“那……咱们跑路吧?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喝酒、练功、晒太阳,看蚂蚁打架都比看那群蠢货勾心斗角有意思!”

南宫鸣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敲击着粗糙的石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我身份,只要还在这个世上,终究会被找到,被拖回来,继续当这劳什子的‘教主’和‘盟主’。”他顿了顿,看着公孙琬眼中那簇兴奋的火苗微微黯淡下去,嘴角却勾起一个更深、更神秘的弧度,“除非……”

“除非什么?有屁快放!别卖关子!”公孙琬不耐烦地催促道,身体前倾得几乎要贴上石桌。

南宫鸣不紧不慢地,从月白常服宽大的袖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秘籍,也不是卷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深沉如凝固血液的暗红色玉珏。

玉珏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扭曲的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奇异地维持着整体。

它一出现,油灯的火苗便猛地向它倾斜,周围的空气也似乎粘稠沉重了几分,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气息。

公孙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以他的修为和见识,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绝非正道之物,其蕴含的阴晦、轮回、破灭又新生的诡异道韵,甚至让他体内的《九幽玄冥诀》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是……”

公孙琬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探究和警惕。

“早年游历一处上古魔宗遗址所得,”

南宫鸣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里面记载了一门早已失传的禁忌秘法,名为《蜕世轮回诀》。”

“《蜕世轮回诀》?”

公孙琬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确实不正经,”南宫鸣坦然承认,“它需要施术者以自身血肉、神魂为引,辅以特定的天时地利,模拟一次彻底的‘死亡’。在‘死亡’的瞬间,秘法启动,将施术者的核心真灵、部分本源修为以及最重要的记忆,包裹保护起来,送入轮回通道的‘夹缝’。”

“然后呢?”

公孙琬呼吸微微急促,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然后,”南宫鸣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块暗红玉珏,感受着其中冰凉的触感,“在‘死亡’之地附近,或者施术者生前指定的、拥有特殊‘灵脉节点’的地方,秘法会重塑一具……全新的、契合当前天地法则的肉身,将保护的真灵与修为注入其中。如同……蛇蜕皮,蝉脱壳,完成一次真正的‘重生’。”

“重生?!”

公孙琬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瞬间绷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保留记忆?还能保留部分修为?!”

“不错。”

南宫鸣肯定地点点头,“根据玉珏中的残缺记载,此法极为凶险,失败则魂飞魄散。但若成功,重生者能保留约莫……一至三成的本源修为,且记忆无损。至于日后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几成,则看个人造化与资源了。最重要的是……”

他看向公孙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疯狂,“重生之后,旧的身份、因果、束缚……理论上,烟消云散!只要我们自己不暴露,这世上,再无魔教教主公孙琬,也再无正道盟主南宫鸣!”

死寂。

小院里只剩下油灯噼啪的轻响,和两人陡然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公孙琬死死盯着那块暗红玉珏,又猛地抬头看向南宫鸣,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宿敌”。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压抑不住的兴奋:“伪君子……南宫鸣!你他娘的……连这种玩意儿都敢私藏研究?不怕被你们正道那些老顽固知道了,把你当魔头给‘除’了?”

南宫鸣轻轻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在他们眼里,我这个被他们架上盟主之位的‘傀儡’,和魔头又有多少区别?不过是工具罢了。”

他晃了晃玉珏,“况且,这东西邪门归邪门,但此刻,它不就是我们最好的‘摆烂通行证’吗?”

“通行证……哈哈哈!说得好!”

公孙琬猛地一拍大腿,之前的疑虑和警惕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冲散,“死遁?太低级了!我们要的是‘真死’!然后‘真活’!带着老子的玄冥真气,换个地方继续喝酒!”

他眼中闪烁着野狼般的绿光,“这秘法,你研究透了?有几成把握?”

“七成。”

南宫鸣报出一个谨慎但足够诱人的数字,“玉珏虽残,但核心法门尚存。所需的天时(下月初九月隐之夜)、地利(坠星崖深处有一处天然阴煞与阳罡交汇的节点)都已具备。唯一欠缺的,是足够强大的‘死亡’仪式来引动秘法核心。而这仪式……”

公孙琬几乎是抢着说道:“就是我们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你一剑刺穿老子心脉!老子一掌震碎你丹田!在坠星崖顶,阴阳交汇之地,用我们两个当世顶尖高手的‘陨落’作为祭品,引动秘法!够不够‘强大’?够不够‘死亡’?!”

“完美契合。”

南宫鸣眼中也燃起了同样的火焰,那是脱离樊笼、重获新生的强烈渴望,“坠星崖顶,本就是秘法记载的最佳‘蜕世’节点之一!我们的‘死战’,正好作为引子!”

“哈哈哈哈!”

公孙琬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畅快和决绝,“天助我也!南宫鸣,你这伪君子,藏得够深啊!连后路都找得这么……邪门!不过老子喜欢!”

他猛地举起酒碗,“来!为了咱们轰轰烈烈的‘真死’,为了带着修为去‘新生’!干杯!”

南宫鸣也举起了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和一种近乎新生的憧憬:“干杯,琬兄。敬……彻底的告别,和全新的开始!”

两只粗陶酒碗再次重重地撞在一起!

“当——!”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仿佛敲定了命运的齿轮。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两张写满决绝与期待的脸孔。

那块暗红的玉珏静静躺在石桌上,裂痕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淌着不祥又充满诱惑的光泽。

他们讨论着“死亡”的细节,如同讨论着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言语间充满了对即将摆脱枷锁的兴奋。

秘法的副作用(实力大减)和未知的风险(肉身重塑的变数),在绝对的自由诱惑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

院外,江湖依旧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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