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特城。
朴米尔节过后，人们又继续着日常的工作。大教堂的钟声敲响，夜晚悄然降临。
在查尔斯特城的西城区，地形高低起伏，白墙红砖的房屋依地势建在路旁，经由石阶和夯实的土路互相连通。
这里是大多数普通居民居住的区域，每到夜晚，点点淡黄色的亮光从房间的窗户透出，预示着夜生活的开始。
祖诺利·巴卡尼尔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飞快地走着。路旁零星能看到几位妇女围在一起，用南方的语言不知在聊着些什么。
到了一处高墙边，他沿着长长的石阶走下去，转角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祖诺利的面前，立着一块木牌，随意地刻着“酒馆”的字样。这酒馆依着高墙而建，屋檐延伸出墙边，一扇稍显破旧的木门嵌在石墙上，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声。木门吱呀作响，祖诺利推门而入。
酒馆内灯光昏暗，横梁上松垮地悬吊着几盏灯。祖诺利放眼望去，只见到七八张木制方桌，一旁杂乱地摆着几张长凳。每一桌都挤满了人。
那一桌是几位刚领了赏金的佣兵，为首的一人穿着廉价的链甲，一只满是泥土的长靴踏在桌上，高举着酒杯，口齿不清地叫嚷着什么。
另一桌则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半裸着上身。桌上已经满是空酒瓶。几人面色潮红，已是语无伦次，有一人更是不胜酒力，趴在了桌上。
祖诺利叹了口气，朝着屋内走去，面色凝重。房间的角落里，一张木桌抵在墙壁上，吊灯早已损坏，不断闪烁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服，懒散地坐在桌边，自斟自饮。
祖诺利仔细地确认一番，拉开凳子坐在对面。听到响声，那人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污迹，眼神浑浊不堪。
“一个人喝酒？”祖诺利笑着问道。
那人没有搭理他，斜过酒瓶倒酒，却只有几滴落在了杯中。长叹一声，那人站起身来，转身想要离去。
“别急，我请你喝一杯。”祖诺利起身，伸手拦住那人。
他面色通红，明显是已经喝醉了，嗓音略显沙哑，问道：“真的？”
“真的，我请客。”祖诺利从容地掏出几枚银币，走向吧台。“给你买瓶好酒，我们上楼去，这里太吵了。”
祖诺利从店员手里接过酒瓶，朝着那人挥手。那人晕晕乎乎的，不由自主地跟着祖诺利走上了楼梯。
二楼的空间宽敞了许多，有着数个独立的隔间。祖诺利招呼着，二人走进一个房间，面对着坐在桌前。祖诺利将房门关上，点亮桌上的油灯。
“该怎么称呼你？”祖诺利为那人斟好酒，递到他的面前。
“苏利文。”那人回答道，吐字僵硬。
“好的，苏利文先生。我看到你一个人在喝酒，为什么不和朋友一起呢？”祖诺利轻嘬一口，问道。
苏利文沉思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我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此话怎讲？”祖诺利追问，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苏利文没有应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眼紧闭，一手扶额，支撑在桌上，似乎记起了痛苦的回忆。
“怎么了？”祖诺利轻笑一声，安慰道，“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苏利文回过神来，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这些废物，之前称兄道弟，出了事就全都跑了……”
祖诺利淡定地看着，从容问道：“出事？”
“我，我本来是守备队的副队长。我就是喝了点酒，那个该死的家伙害得我去坐牢……等我出狱，这些兄弟全都不见了……”说着，苏利文竟倒在桌上，痛哭流涕。
祖诺利忙来到他身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说着，又将杯中倒满，“来，喝点酒，暂时忘掉这些吧。”苏利文猛地抬头，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苏利文斜躺在长椅上，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兄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商人。”祖诺利爽快地回答道，“从北方而来。”
“商人……那一定赚了不少钱吧？”苏利文来了兴致，为祖诺利倒酒。
“没有，赚不了多少的。你呢，现在在哪工作？”祖诺利苦笑，反问道。
“我，我在佣兵工会那里混日子，勉强能吃饱饭。”苏利文眼神飘忽，有些困倦。
“这样啊……来继续喝两杯。”祖诺利若有所思，举起酒杯。一来二去，那瓶酒很快就见底了。
“兄弟，能和你说话真的很开心……”苏利文抱着酒瓶子，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苏利文，我有个事情想要问你。”祖诺利并未喝醉，见时机成熟，不露声色地问道。
“你说。”苏利文仍然抱着瓶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赚钱的方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祖诺利笑着问道。
“嗯，赚钱？”苏利文松开瓶子，盯着祖诺利的眼睛。
“只要做一次，接下来几年就可以不愁吃喝了。”祖诺利摆弄着酒杯，说道，“赚来的钱，我们两个平分。”
“怎么做，我愿意！”苏利文的双手兴奋地颤抖起来，激动地想要站起身，却感到身子一软，又瘫倒在椅子上。
“你要先答应我会去做，我才能告诉你，这是个秘密。”祖诺利神情严肃，说道，“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最多再找两个帮手。不要让外人知道，懂了吗？”
“我懂，我懂。只要能赚钱，我照办！”苏利文兴奋地说道，却有些有气无力。
“原初魔石，你知道吧。”祖诺利说。
“知道啊，那东西很贵的！”苏利文喊道。
“嘘，小声一点。”祖诺利示意，压低嗓音，说，“知道为什么这么贵吗？”
“不知道。”苏利文摇了摇头。
“离我们最近的魔石矿区有上百公里，而且那里已经把井打的很深了，工人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采矿。这种情况下，一小块魔石就价值一枚金币！”祖诺利比划着，拿起那空酒瓶，“一枚金币是什么概念，现在的行情能换二十六枚银币。这酒馆里最上等的葡萄酒，也才卖十二银币而已。”
“我不懂。”苏利文十分疑惑，“我们到哪去弄魔石？”
“很简单。梅加利斯王国的西南部，也是魔石矿区。据我所知，那里的魔石储量非常丰富，而且离地面很近。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里的魔石价格很低，对不对！”苏利文兴奋地说道，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可是，我们怎么过去？”
“精灵族是异教徒，所以正常渠道的贸易是不可能的……”祖诺利说着，显得很焦虑。
“那就走没人知道的路，很简单嘛。”苏利文也很着急。
“以前是可以从克加迪山脉北部绕过去，再沿着精灵族的国境线南下到达矿区的，来回一趟最快要走好几个月。”
“现在呢？”苏利文忙问道。
“现在行不通了。前阵子才了解到的消息，王国要继续东征，大批军队驻扎在了克加迪山脉北部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关卡。就算我们能过去，拉着一车魔石回来肯定会露馅的。”
“那怎么办啊……要不，直接穿过半兽人的领地？”苏利文着急万分，眼看大捞一笔的机会就要这么没了。
“你喝酒喝傻了？城墙又没有大门，你从上面跳下去？”祖诺利感到有些好笑，回道，“再说了，就算你有办法穿过防线，几公里外就是半兽人军队的营地，想被宰了吃掉吗？”
“那……这生意做不成了？”苏利文十分沮丧，双眼无神。
“话不能这么说，总是有奇迹发生的。”祖诺利大笑一声，道，“刚才是卖个关子，我有办法让我们到那里去。”
“快说，我等不及了。”苏利文又坐起身来，疲惫的双眼里又有了些许光亮。
“这可是我从‘他’那里拿五枚金币换来的情报，免费告诉你。”祖诺利拿出一只卷轴，缓缓展开。一张发黄的地图呈现在二人面前。这正是南费斯坦诺山区的地图，涂有红色的标记。
“这是？”苏利文看着那地图，“秘密路线？”
“正是。在这里，查尔斯特城南部的森林，实际上并不是死路。这个红色标记的地方，有一个靠近悬崖的洞口，从那里可以进去山洞内，大概半天时间就能出洞。沿着南海岸的复杂地形，有一条捷径，直接通向精灵族的矿区。”苏利文指着地图，说明道。
“什么样的路？”苏利文仍然有些不解。
“什么样的都有。据‘他’所说，有一些是自然形成的洞穴，有一些是海岸下的沙地，有一些则是悬崖外侧修建的栈道，等等。据说是很久以前的时候，当地的一批精灵族的行商，为了躲避半兽人的袭击而特意修建的。”
“也就是说，会很危险是吗？”苏利文犹豫道。
“会有一些危险，毕竟那些栈道年头也久了。”祖诺利说道，“‘他’已经去过一次了，路上也是有惊无险。”
“‘他’到底是谁？”苏利文似乎反应过来，问道。
“这不重要，是我认识的生意伙伴。”祖诺利敷衍道，“你愿不愿意做？”
“那……能赚多少？”苏利文的眼神里满是纠结。
“按‘他’上次去时的收购价，将魔石倒卖回来，我们的一枚银币能直接变成三枚金币。”祖诺利笑道，“这可是白赚七十七枚银币，再加上精灵那边魔石产量过剩，这次去可能价格更低呢。”
“好，我做！”苏利文咬咬牙，坚定地答应道。
“嗯，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态度。这两天我就给你找好马匹还有帮手，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祖诺利拍了拍苏利文的肩膀，道，“等运回来了，一点一点卖出去，发够帮手的工钱，剩下的我们平分。很快我们就要发财了！”
“谢谢你，祖诺利先生。您真是太好了！”苏利文神情激动，“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忍受这穷酸的生活了……”
“别太兴奋，今天你喝太多了，快回去休息，回头见。”
“好！”
二人在酒馆门口分别。待苏利文摇摇晃晃地走远，祖诺利轻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