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地很快。魔女在装扮着自己，用魔法整理着头发和妆容，在满脸嫌弃的伊露露眼中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过，伊露露也从这几天里大致了解到了这群魔女的特征。这些自诩高贵而又实际脆弱的家伙，要被长久地变成石像之前，肯定不会乖乖放下自己爱折腾的心。
那魔女始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眼神却是一直向着极远或极高的地方，飘忽着如同若有所思。
她毫不掩盖自己另有所图，但却又对那雄心具体是什么守口如瓶。
“伊露露大人，我想您…不，我们一定需要她。”露易丝的声音如微风，这正是在借助法术与伊露露对谈。
“您十分强大而且身份尊贵，但是伊露露大人您注视的东西…您的目光对比您所追寻的，就石头扔进了树梢，嫩芽融入了森林。所以……”
“……”
露易丝是什么意思，伊露露当然清楚。与对许多事都毫不在意的达尔莲相比，露易丝肯定在时刻关注着自己，以至于能发现她目光中的寂寞。
去追寻神祇的足迹，去给肆意挥霍不属于自己力量的神祇永生难忘的报复。
毕竟这是自己家神祇的力量，只要伊露露需要，芙芙作为神祇就都要无条件赠予给自家神使。伊露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手托腮。
那些神祇简直就是抢走了五颜六色、散发出柔和而具有韵律颜色的橡皮泥，结果搓成了一团又黑又灰的圆球一样。
罢了。伊露露越想越生气，她于是想找个出气筒。
“可是，我还不知道我是和谁达成了交易，”伊露露单手叉腰，“你这魔女，连个名字都没有吗？”
“我叫伊露露，”魔女却用难以察觉的坏笑回应，“我信仰芙莉蒂雅，能够操纵灰业。”
“喂！你这家伙……！”伊露露又是羞恼，又一惊，“你是怎么知道…不对，你是来找茬的吗？！”
“嘘…”魔女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对准自己的双眼，然后对着伊露露虚指了一下，言下之意就是“我全部都看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以一个笃定的浅笑收尾。
伊露露握紧拳头，差点就要鼓起脸颊变河豚。但她也提醒的没错，在刚才那一战里，伊露露暴露了自己的不平凡。
但也无所谓了。达尔莲和露易丝都至少是自己人，而面前这名魔女即将被心甘情愿处理掉，作为交易的一部分。但在将来，这可能会引发未知的后果。
“不过，我确实全部说了实话。”欣赏到了想要的表情，魔女解释道，“我是伊露露·琳淇，但在成为大魔女之后，我的本名就不重要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理型魔女，鹰之魔女的首席副官，负责书记与规划任命，”她挺直了后背，笑容未减，举止却多出了几分透出骄傲的陌生礼仪，“信仰星空，并永远引以为傲。”
被她梳理地整整齐齐的发丝凭空飘起，六颗星体凭空浮现，惊得已经在瑟瑟发抖的露易丝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伊、伊露露大人…她…”
“闭嘴，露易丝，”伊露露却连目光都没有偏移，径直抽取着魔女体内的灰业，“还有你，理型魔女。你的头衔和力量都会成为过去，但很高兴认识你。”
“那样就好。向你致意，陌生而又熟悉的牧师阁下。”灰色的纹路从理型魔女的四肢开始逐渐蔓延。
星空也是芙莉蒂雅的神职之一，伊露露再为清楚不过。但究竟是否与她共一信仰，伊露露想必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
理型魔女只在短短一瞬中展现出了自己的真实形态，那些星体就因为被伊露露抽走了灰业，掉在了地上。
露易丝起初不敢睁开眼，一方面是能够清楚认知到面前魔女的地位之高，另一方面是对这种魔女真正的死亡方式心生畏惧。
身体遭到破坏，对魔女来说不值一提。魔女的前辈们研究出了廉价而高效逾越死亡的方式，势必要逆转因贫穷而死亡的一切悲剧。她们怀揣着星星一样闪耀的理想，白天时为生计融入那时的人海之中，夜晚则守着微弱的魔法光源希求改变世界。
她们成功了。但，人类对死亡的追求永无止境，只能等待到一个人生命的尽头…是不符合她们的利益的。
一小撮魔女，藉由来源可疑的丰厚资金、与明暗交界的各路支持，在真人实验体上成功将死亡的魔法带回到了魔女之中。那就是“灰业真空”。
只要抽走魔女体内的所有灰业，她们就会被变成石像，再无挽救自身的机会，徒留意识与触感。那种神奇的灰业力量被纳入体内后，矛盾地成为了魔女最大的弱点。
而自此，死亡的法术由极致的破坏变成了极致的保护。权贵们的敌人被精心保护，确保她们永远不会被人破坏……但是是以石像的形式。
这是最恐怖的死亡方式，因为其他的死亡几乎已经全部被那追逐着光的魔女们消灭了。
露易丝曾经听说过描述这种做法的只言片语，而她甚至不敢让那些描述性的语言在脑海里多停留片刻。
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两个人都对它如此平静？
露易丝悄悄睁开眼，在她眼里，理型魔女看上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压制着身体不自觉的抖动，看上去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神色又是那么平静，也没有后悔地叫停。
而伊露露还是那副满脸嫌弃的样子，看上去对自己在做的事情无动于衷，还有些厌倦。
这两个人肯定都明白石化对魔女的意义。不，也许伊露露大人是对被石化的意义没有认知呢？露易丝担忧地想到，万一……
想到这里，露易丝下定了决心。她不希望自己又害怕又崇敬的伊露露大人，由嚣张又嫌弃的模样变成追悔莫及。
就算是同情敌人，或是会被当成立场不坚定，露易丝也更不想看到因天真无知而产生的悲剧。露易丝自己已经做过了不成熟的事情，也许这样，伊露露大人会更加看不起自己，或者更糟，但……
露易丝想起了那些发明复活法术的魔女前辈们。
即使有时过于天真而理想化，但终止悲剧的诉求，超脱了立场与利益。这正是曾经的魔女在贫穷当中怀揣着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