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画面逐渐清晰,被包裹的血红中刺出了断裂的骨头,当整张画面清晰后,桌前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在三个人的画面全部浏览完成之后,爱索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呕吐物从指缝中涌出,她跪在地上将自己腹中的食物尽数吐出,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干呕个不停。
许久之后,爱索姆擦掉嘴角的胃酸,在莎奥菲斯的搀扶下坐回了座椅上,看向胄的眼神又增添了几分警惕。
“姐姐。”甘草拉下胄的手,看着依旧在干呕的爱索姆向着她摆了摆手,心中没有半点安心。
莎奥菲斯轻抚着爱索姆的背,见情况稳定些了后,她抬起头说:“下手如此狠毒,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就我个人而言,干得漂亮。”
“我确实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将虐待带入了杀戮,”胄收回自己的手支着桌子,“但仅凭这些,你真的相信其真实性?”
“魔力不会说谎,由魔力构造的东西也不会。”
“迷信?”
“随你怎么想。”莎奥菲斯看着恢复到正常的爱索姆,不再言语。
“由魔力构建出的画面只会反映你真实的记忆或者你真实见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欺骗自己的魔力源,而且这种事情所要消耗的魔素量非常多,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爱索姆轻拍了两下胸口坐直说,“我不想承认,但你的实力有目共睹,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不同意!蕾格瑞斯虽然可以使用光魔法,但是她没有办法发挥光魔法的治疗效果,她没有办法保障自己完好无损。”
“我……”胄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身边的甘草,“我可以,我必须能够做到,这是我接的委托,我来保护她完好无损。”
“你会使用光魔法?”爱索姆问到,但是回答她的是胄的摇头。
爱索姆继续问道:“那让我怎么相信你?又有什么魔法能够媲美光魔法的治愈能力,如果断掉了肢体……”
“神之手。”
“你说什么?”爱索姆和莎奥菲斯异口同声,后者甚至激动得将单腿跨上了桌子。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爱索姆站起来指着胄,她已经不想再尊重眼前这个银发女人,怒火将眉头拧成一团,她愤怒的低声说:“把我妹妹的安全交给这个无用的魔法,想都别想!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够使用这个魔法来救人,神之手!这个魔法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是你要是想要用我妹妹的身体来实验你这个所谓的魔法,那你就给我去死!”
话音落,电光闪过,只是一瞬都不到的时间,带电的指尖便已经挨上了胄的脖颈,但同时一把长剑,带着清脆的铃声点在了莎奥菲斯的喉头,一滴血液顺着剑锋滴在了桌子上,惊动了胄茫然的眼睛,胄滑动视线看着下巴处莎奥菲斯的手腕和点在莎奥菲斯脖子上的长剑,呼吸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许安心感。
“冷静些,爱索姆殿下,”桐小天收起铃剑,“胄有这个能力。”
“你我都清楚,桐小天,”莎奥菲斯从桌子上退回去,“神之手只能在理论上达到治疗的效果,事实上,哪怕是擦伤,都无计可施。”
爱索姆拍拍脑门冷静下来,她坐回椅子上揉着那团拧紧的眉毛说:“抱歉,十分抱歉,胄小姐,但是,还是如此,我需要证据,不是图片,我需要亲眼所见,只有这个,只有这件事,就算是魔力也无法让我认同。”
“无可厚非,亲人之间,有这种反应,这很正常,”胄抬起左手让小臂竖在自己面前,“既然如此,我也该拿出我的诚意。”
话音一落,魔素便从胄的左臂渗出,覆盖在右手上之后便发出幽幽的荧光,随后胄依旧高举左臂,右手并拢成刀瞄准了小臂的中间。
“这就是你要表现得诚意?”莎奥菲斯将爱索姆护在身后,她警惕着胄的每一个动作。
“对,这就是我现在,能够给你们的,最高的诚意了。”胄眉头一紧,手刀在瞬间砍过了自己高举的左臂,当所有人注意都在那完好无损的手臂上时,只有莎奥菲斯与桐小天看向了胄的右手。
啪嗒!水滴在桌子上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胄放下左手,随后将右手上的东西放到了烛光下。
“你真的做到了,”莎奥菲斯盯着胄说,“切下自己的手臂,又用魔力在瞬间补全。”
“手臂?”爱索姆看着烛光下的肉块,那平整的切面上能够清楚地看到血管和骨块,她将手颤抖着伸向那个肉块,但最后还是被恐惧压倒,将手收了回去。
哈呼!哈呼!爱索姆接连深呼吸了数次,在大脑短暂的眩晕后,爱索姆咬紧了还在颤抖的牙关,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让我也……让我也,试一次……”
“无谋!”桐小天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爱索姆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会怎么样,你真的相信你的父亲能够做到体恤民情?”
“可蕾格瑞斯是我的妹妹,我!我不想让她留在这里,我不想让她涉足危险的地方,我不想让她为了我……”泪水顺着泛红的眼眶再一次流下,“你看看她的手,缠着绷带,下面有多少伤?她的身上有多少伤?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蕾格瑞斯离开旧都,为了保险我让萨格福斯跟着她,保护她,可是萨格福斯已经死了,我怎么去相信别人?我也知道旧都不是完全安全,可这也没办法,她是我妹妹啊!我用我的生命保护我的亲人有什么错?难道我就不能自私一点吗?这个选择真的,真的就十恶不赦吗?”
“姐姐!”甘草跑到爱索姆的身边抱住了她,“我该怎么感谢你,母亲病逝之后,是你将我从悲伤中拉出,后来我任性的外出学医,你虽然不愿意,但是从来没有减少任何对我的帮助。”
“蕾格瑞斯,”爱索姆用双手捧住甘草的脸,“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地活着,你本不应该担心这些。”
“姐姐,我原本相信父亲不会因为想要夺取我的生命而去伤害别的无关的人,我想要去相信,”甘草双手握住爱索姆的双手,“可现实却将错误二字摆在了我的眼前,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被这个国家夺去生命,如果我能,如果我可以为姐姐分担一点的话,就让我去吧,终有一天,我可以用我的双手,保护姐姐,保护我自己。”
“十五岁,你们姐妹两真是出奇的一致。”莎奥菲斯看着她们,担忧的神情里,眼神却是充满了欣慰。
王后啊,您看到了吗?二位殿下,都长大了。
思考了许久,爱索姆站了起来,她抽回手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和些许鼻涕,随后走到胄的面前,她看着这个高大,但并不威武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女人,眼神渐渐变得不甘心起来,在寂静持续一段时间后,爱索姆举起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铛!爱索姆的拳头锤在了胄的胸口,发出了清脆的击打铁甲的声音。
“你救了蕾格瑞斯,她对你十分信任,我可以理解,”爱索姆深吸一口气,“我尊重我妹妹的想法,既然她想,那我也……这孩子倔的很。”
“我会注意。”
“你必须时刻注意!”爱索姆愤愤的出了一口气,“果然,我讨厌你!”
爱索姆转身穿好大衣看向窗外,虽有寒风,但月明星稀,道路清晰可辨,她看向莎奥菲斯点了点头。
“爱索姆殿下,您这是?”老板询问道。
“我已离开旧都数日,想必积攒了不少工作,先帝身体抱恙,不可操劳过度,”爱索姆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事已说明,我便不再多留,火速回都也不必再过于隐藏身份,烦备上等快马一匹,立刻出发。”
“啊!是!”老板和店员匆忙行礼,随后快速隐到了黑暗中。
脚步声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了蜡烛燃烧的声音,寂静让人忽视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爱索姆转回头,看着胄和她身边的甘草说:“蕾格瑞斯…不,冒险者甘草,就交给你了,下次,让我见到开心的她。”
“……我会的。”
马匹的嘶鸣从窗外传来,爱索姆闭上眼转回头,向着大门,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姐姐……”甘草上前几步,但还是停了下来,爱索姆虽有停顿,但依旧没有停止迈出的脚步。
“姐姐……路上小心,替我向爷爷问好。”
“我会的。”
爱索姆推门而出,莎奥菲斯紧随其后,但却被桐小天叫住,她轻声说:“最近先帝身体有恙,你可要多注意一些,免得出了万一,让国王争了权去。”
“无碍,”莎奥菲斯轻声回答,“那老爷子,只不过是想让他的孙女多扶扶他。”
“哼!那老爷子……那你路上保重。”
“下次再叙。”
鞭声作响,健马高鸣,顷刻间,只留下激起的尘土,随着寒风飞走,只剩下满眼的月光,以及目送的人们。
月落星消,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行了多少路,爱索姆只确定甘草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后,伴着疾行的风声说:“莎奥菲斯,我真的,还能再见到蕾格瑞斯吗?”
“说什么傻话,”莎奥菲斯回答道,“你们两个肯定能再见面的。”
“我这次来,真的,真的好想把她带回去,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女人的!”爱索姆搂紧莎奥菲斯,她将脸抵在莎奥菲斯的背上,强忍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被抑制住的嚎啕,变为了不停颤抖的身体。
很快,莎奥菲斯的后背便感到了一丝温热的湿润,她只能无奈的叹气并轻声抱怨。
“殿下,凉。”
王后啊,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