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自己的这份理所当然,让本该也能像自己一样天真无邪懵懵懂懂地接受他人保护的姐姐,也被迫更早褪去了稚嫩。
而自己呢,软弱地令自己不齿......
谁也保护不了,也无法替任何人分忧,更是没办法理解她们的艰辛。
既是软弱,又是无知。
然而自己的幼年就是在这样的,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平安地度过了。
现在想来,当年的自己视一切为理所当然,认为父母就该惯着自己,侍从们就该为自己所用,就连自己的姐姐,也应该让着自己,也应该就当自己的屏障。
当自己步入少年之后,曾经的习惯反而进一步加剧了自己性格上的弱点,稚嫩的木槿花并未选择历经风雨,而是躲在了同样稚嫩,却在努力绽开的红花绿叶之下。
自己的姐姐一直要更加优秀,若是其他的姐妹,或许就会产生嫉妒之情,就会认为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或者怀抱着“凭什么还是她”的这般畸形的情绪。
但是呢,自己却从不这么认为,自己却始终觉得姐姐就该那样,至于自己,这样也挺好。
什么宝贵的亲情,可爱的黏人,不过都是自己对他人的利用,都是自己的颓唐罢了。
凭什么自己可以维持天真,而姐姐却不能呢?
就在六年前,自己的父亲被杀害,而当时的自己甚至不明白父亲在做些什么,父亲是为什么遭受这样的袭击。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愚笨呢。
在那之后,家里一度变得十分糟糕,母亲惶惶不可终日,除了以泪洗面就是到处翻腾,那个时候的家里永远是乱糟糟的,永远有侍女喊着“不要靠近”这样的话,至于不要靠近什么,或许是碎玻璃、碎瓷片。
在那之后,姐姐最后的那点天真也彻底消散,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少,目光也愈发深沉,愈发让自己看不懂。
过了没多久,来自朝廷的慰问,来自内阁的安抚都来了,家里终于可以稍稍恢复秩序,但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母亲虽然可以靠着抚恤金支撑起这个家,却无法恢复到以前那种幸福悠闲的生活,她失去了那个与自己共度青春的少年,被迫成为了家中的顶梁柱。
姐姐的脸上虽然再次见到了笑容,天真却回不来了,眼神中的深邃也永远地留了下来,天生的性格开朗和温柔只能让她更快地走出阴影,却没办法时间回溯。姐姐,依旧不是以前的姐姐了。
而自己呢,完全可以说是灵魂的崩溃,原本内敛的性格彻底变为自闭,甚至会粗暴地对待自己的亲人,明明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的内心痛得滴血,甚至恨不得一死了之。
父亲惨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在做着伤害亲人的事情,这样的自己,和那些杀人凶手真的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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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里,自己甚至不敢踏出家门一步,甚至连开口说一句话都不敢,突如其来地大哭更是日常,就连后来终于敢于出门,都会突然在大街上无助地大哭起来,宛如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瘫软在地。
母亲为了家庭而全身心投入工作,家中除了侍女常常只有姐姐陪着自己,哪怕是自己弄伤了她,她也不会离开一步。
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但每一次,当姐姐的鲜血缓缓流出,映入自己的眼睛时,好像一把刀深深地在自己的心里剜下一块一样痛。
心脏甚至像失去节律一边疯狂跳动,嘴里也含糊不清地道着歉,就连大脑都乱糟糟的,什么思考都做不了。有的时候甚至提起利器就扎向自己,以期赎罪,但每一次都会导致更大的风波。
姐姐常常会不顾一切地试图抢夺我手中的工具,而很多时候弄伤了家里人也正是因为这个。
没错,自残并不是我的什么“赎罪”,很多时候只是我一心想要寻死罢了。
真是虚伪而软弱啊,居然想着抛下尚且苦苦支撑的亲人,自己却跑去和父亲团聚,和他一起在天国生活。
可憎得令我自己反胃......
那段时间,也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种歇斯底里,姐姐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与自己形影不离。
木棉和木槿,看似相生相依,实际上只是木槿的单方面依靠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如果没有姐姐陪着,自己连踏出家门也不敢;后来如果姐姐不先开口说话,自己根本不敢和陌生人发生任何交流。
后来的后来,也就是现在,自己虽然好转了许多,但还是不得不维持这种亲密到令人倍感异常的状态。
不然,我一定会陷入非常糟糕的状态,一定又会被恐惧所冲倒......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自己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又或者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一切。
想要保护自己最亲密的人,就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尖锐,比如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必须要让自己明白,什么叫生活。
或许这也就是大人们所说的“长大了”,稚嫩的花开始让自己长出倒刺,让自己变得扎手,至于自己对陌生的恐惧,也被变换为对陌生的厌恶。
真是的,这片土地,你有什么是真正值得我去怀念的吗?你有什么是我真正值得认为快乐的吗?
恐怕是没有的......
郑木槿的脸色在他的沉思中逐渐变得可怕起来,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木槿?木槿?!木槿!!”一声呼唤让郑木槿从她自己的世界中苏醒过来。
眼前的世界逐渐明晰,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或是疑惑,或是担忧。
“啊......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郑木槿擦去眼角渗出了泪珠,说道。
“没事的,要休息就休息吧,反正火车在排队等着上轮渡呢。”郑木棉有些担忧,毕竟休息不好在她眼里也是一件大事。
“安心吧,我在这里呢。”
郑木槿听到这句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换来一阵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