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了,政工同志带着项目组主要干部开了一天的会。
会议内容依然是老生常谈,不过或许有些许差别,我不太听得明白。可能是我的错觉,似乎往常一提再提的伦理问题被后置了,优先讨论的是……安全问题,当然就算是安全问题也是相对的,参考对象估计还是那个吧。
虽然我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只要能够继续推进项目,我并不在乎共事的人是什么信仰是什么主义是什么阵营,我只希望这个项目能尽快实现。
还是说回项目吧,毕竟讨论太多敏感话题,就算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手写日记,日记本上锁后藏在服务器机箱里,若是日后被清算,这本日记的内容可能反而成为污蔑与陷害的借口,还是不要多谈为好。
……
和新来的同事见面了,对方是个给人感觉很不靠谱的男人。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可能有些特殊身份)
他来以后,和我一起处理了异常数据,确保模型能够按计划推演。中午我们聊了一下最近出现在大众视线内的某个语言模型,出乎意料的是,他和我的想法很接近,认为这是一种对项目组的打击,尤其是那个语言模型似乎会给出一些“不能被接受”的答案。
我和他想的一样,认为正因为那个模型的影响,才让政工同志又来给我们开会,重申一系列原则问题。项目领导也写了保证书,一定严格审查数据库,避免让一些不好的数据影响我们的模型。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个模型的开放确实对我们造成了影响。我甚至觉得有些侥幸,若是按以往,政工同志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强硬,叫停项目组也不奇怪。只是重新审查训练集,实在是万幸,虽然这个工作可能会延误进度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下午,项目组简单做了数据清洗方案。但其实那只是粗暴的关键词检索,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为了实现符合现实情况的模型,项目组可能要额外规划一个训练集。竟然试图让模型“不去学习”特定的训练集,这实在是有些可笑。具体的实施方法设计原本落到我的头上,但好在有别的更有觉悟的同事抢过去做了,实在是万幸。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地狱笑话,最能够体贴女人的男人,一定更加懂得怎么伤害女人。
……
要是用政工同志的话来说,那个男人简直就是受到了剥削主义文化的荼毒。
他竟然说,我很像他在国外的Ex,那个女人被他称为艾莉,Ely。
救命,我并不清楚这算不算性骚扰,但是确实让我恶心了很久。
即使是这么硬核的工作环境都无法避免这种事情吗?
但一想到如果要把他赶走,我可能要面对更加恶心的人。
……还是算了。
不过我会想想办法的。
……
很奇怪,今天会议的氛围很奇怪。似乎是某位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展示了一下模型情况,然后出了岔子。
该不会是我猜的那种岔子吧?
太可怕了……项目组不会整个被端掉吧……
一整个会议都在重申数据清洗问题,上次那个抢工的同事直接被拉出来狠批了。还好当时他抢过去了,要不然现在被骂的人那就是我了!
之后肯定还要重新设计方案,应该会由项目老大带头做,应该落不到我头上了。
……
今天虾头男给我说了一个事情,说是人脑研究有了什么新突破。据他说,这项突破还没公开,就掌握在自己人手里,项目组领导正和对方交涉,试图探索一些合作机会。我对这个实在不感冒,如果说要用人脑直接或间接训练模型,那简直就是对技术的侮辱。
不过,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了,项目组八成是要做相关的准备……毕竟前几天大领导视察时的失误对项目打击很大。组长可能快被逼到绝路了。
无论怎么说,用生物学来突破计算机科学,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
太烂俗了。
这种想法烂俗得就像是最低级的科幻小说,总是试图用视觉所看到的逻辑去推倒更内核更抽象的物理原理。
不如说确实非常符合人脑能够做出来的想象。
……
今天开会,我背锅了。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那位觉悟很高的同事本来就是来项目组镀金的,他负责的事情出了事,还是那样敏感的问题,从上面的视角来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的思想觉悟很高。至少比我高多了。
不过他说,我哭着求着做这个任务以此来表现自己,甚至不惜擅自改动数据,呵呵。
可能把手头上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也不知道后续审查会怎么样,重新回来工作我就不奢望了。
但是,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自看见模型成功的那一天啊。
这本日记,我暂时也不能放在身上,这可能会给审查带来麻烦,只能继续藏在机箱里了,就是不知道后来顶替的人会不会发现这个东西。
或许根本不会被发现,维护服务器这种脏活累活,谁会愿意干认真干呢?
……
……
……
我实在想象不到,虾头男竟然是那个身份……!
不清楚项目组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很多陌生面孔。
最让我感到吓人的是,虾头男竟然变成项目组负责人了……
按他的话来说,他证明我清白的方式,竟然是以身说法,说他跟着我在服务器扫数据垃圾修bug的日子里根本没空动数据库,他在监视,不,在考察我。
我当场真没忍住翻了白眼,希望他没发现。
……
竞争对手发布了新的模型,在原来的语言模型上加入了图像及语音生成,看起来很接近科幻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人工智能了。
大领导又对我们施压了。
虾头男压力很大,又跟我提起之前说的那个脑科学突破。
他的想法是,先模拟一位思想绝对没问题的同志的大脑,然后再做清理和训练。
我只能说,真是个烂俗的想法。
不过,若不是他,我可能还没过审查期。
我打算帮他。
……
我和他将模型称为“老天爷”,以此彰显伟大的无神论主义者通过技术对神明的实现。
当然,其实我们只是希望老天爷能够下凡救救这个绝望的项目罢了。
不过让我更绝望的是,据他说,这个老天爷竟然模拟的是他的大脑……
我的老天爷!
那这该死的模型将有多少该死的废料需要该死地清除掉!
……
出乎我和他的意料,老天爷在功耗方面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以至于我偷偷拿一台服务器就能满足一切演进需要。
有虾头男作为项目组组长当保护伞,老天爷与原项目同时进行着。
不过今天我和他探讨项目细节时,问出了一些非常糟糕又危险的内幕。
这个该死的模型不止有我在帮他,还有他那远在**对岸的Ex。
淦!
恶心吐了!
……
几天没理他,要不是他主动找我,我都不清楚现在老天爷已经演算到什么离谱程度了。
虾头男用了许多旧项目的内容来做训练,发现训练速度以及输出效果竟然比原模型要强上几百倍!(至少是输出耗时上有几百倍的差距)
不过问题还是有的,主要还是在人机交互方面上。面对基本问题,老天爷模型贯彻了虾头男的虚伪,能够很好应答,但若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或是挑战底层逻辑的问法,一些敏感问题的答案还是非常吓人。
要我说,根本就是虾头男罪孽太深,表里不一伪君子,才会让模型总是给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回答。
没办法,只能再帮帮他了。
倒也不是说可怜他,只是想到早晚有一天,他要拿这个模型去邀功,出了问题那还是要找到我头上?
不过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了,同时推两个项目,黑眼圈好重。
……
和他聊了一下关于元宇宙社区以及去中心化的内容。
依我看来,他这个想法很可能害了他。
就算我们都知道这才是应该前进的方向。
但我们并不是处于那样一个开放的时代,尤其是目前的去中心化技术的基础,建立在本质私有的互联网根服务器上。
这并不是真正的去中心化。
更何况,目前的工作要求他拥抱民族与国家。
……
老天爷项目的成果反哺了原项目,项目组因此得到领导的肯定,并将得到更多资源支持。
我和他都明白,这是一场欺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株攀附在参天巨树上的寄生藤。
虽然我平常嘴上对他很毒,但其实还是很感谢他,让我看见这类研究的一丝曙光。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厉害,甚至已经推算到老天爷即将达到极限,接下来如果想要更进一步,需要其他基础科学的进步。
数学、物理学、生物学……
我们可能会从这方面着手,去探索模型的新可能。
希望老天保佑。
……
我实在是感到不安。
这个不安来自于他闲聊时“偶然提出”的问题。
“老天爷模型的终点或者说最终目标,应该是什么呢?”
当时我没有多想,过快给出我的理解——求解。
这个词似乎与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些事情相吻合了,他那副表情——恍然大悟。
老天爷……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不会真的去涉及一些不应该被求解的问题。
但什么问题不应该被求解……
我这才意识到,我给自己下了枷锁。
可悲的枷锁。
以至于不敢去想象一些本可以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