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像烧钱纸一样，念出每一张借条上的名字，然后将借条扔进火中。
“苏二妹！”
“李一郎！”
“李四！”
“李九民！”
“……”
念出一个个名字的声音在村公堂内回响。
被念到了名字的每个人都被众人惊讶的注视着，而他自己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火焰随着投入的借条越来越多，逐渐升腾起来。
当扔完最后一张借条，站在桌台上的百夫长搓了搓手，环视了一圈，台下的村民们都是喜悦的心情。
“各位的债务，都一笔勾销了。”
“好！”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到，然后其他人便纷纷开始鼓起了掌。
“但是！”
百夫长话音刚落，鼓掌便停了下来。
“我们红衣会接到了线报，那平国军的大将谷肃苍已经把整个热州的人都判定为了‘伪兴逆民’，认为你们都是被后兴统治过的，都是逆民！而对于逆民，他们的政策是。人要换种，坟要铲平，石头要过火！
人要换种的意思呢，就是，把热州人杀光，从别的地方找人来，把种给换了！”
听到这个消息从红衣会人的口中得到了确认，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变得害怕起来。
整个公堂里到处都是煞白的脸色。
虽然这些村民可能一辈子都没离开自己在的镇，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自己村子周围二十里的范围，要说他们有什么见识，那是肯定没有的。
但是，他们还是有常识的。
所以他们丝毫不怀疑平国军队要把他们杀光的消息。
这年头军队干的烧杀抢掠的事情还算少吗？那是很正常的。
所谓的土匪像梳子，你被土匪抢了还能留下点东西。军队就是剃头刀，被军队抢了什么都别想留下。
就算是只针对地主乡绅“劫富济贫”的红衣会，在他们眼里都跟王师一样了——这点很明显，别的军队哪怕是申军来了，村子里都是家家紧闭门窗，缩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红衣会来了一开始也是这样，只是村民们发现红衣会烧杀抢掠的范围不包括他们之后，他们就越来越放松了。
而有些唱戏的也借此称赞红衣会，说他们有“王师风范”。
“老爷！老爷！”台下竟然有村民直接跪下来了，“我们……我们不想死啊，老爷！求求你给我们指一条活路吧！”
“老爷！”“老爷！”
村民们纷纷跪了下来，争先恐后，唯恐跪晚了就被抛弃。
“你们跪什么？”
百夫长跳下了桌台，踩在借条的灰烬上，扫视这黑压压的一票村民。
他笑了笑，因为他们叫了他老爷。
他要是为了当老爷，他当初何必在钟飞龙手下干了那么久呢？吼道：“我不是什么老爷！我是红衣会！天下凡穿红衣者，不分尊卑贵贱，男女老少，皆为兄弟姐妹！
起来！”
村民们抬起了头，又慢慢的站了起来。
等到公堂中的村民几乎全部站了起来，用期许的目光盯着他。
目光灼灼，似要伤人。但是，他不怕。
“我们红衣会，要的不是什么当老爷，我们也不想当老爷！
我们要的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服穿，没人挨饿，众生平等，天道乾乾的盛世！
正是因为有钱的人田大片大片的，没钱的人连一块砖那么大的地都没有，这个村子才会有人没饭吃，有人穿不暖！
所以，我们要均田！把村子里的田地通通先充公，然后按人头平均分了！”
村民们听到了这样的话，居然有人问到：
“军爷……这话是真的吗？”
“哼！”百夫长展开一个卷轴，“这可是红衣会十二位大佬签名一致同意的！卷轴上说的就是均田的事情！每人四亩地，现在就均！”
这样的卷轴，还有一百份。
当然，签名是假的，总不可能让司耀、九老板、李堂主、林千秀等人真的签字一百次。
不过一致同意那倒是真的——司耀开会上大家都赞成了。
“好耶！！！”村民们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后，再次欢呼了起来。
“但是，但是。”百夫长又是一个但是，“分地那得有命分，现在平军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到端阳县了，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分地了。
所以我们先给大家写好地契，每个人四亩地，到时候回来了按照这个地契来领！
接下来请大家收拾好行李，我们红衣会不会让大家在这里被平军杀死的，我们会护送大家先前往蛟州！蛟州那边已经腾出了很多空房子给大家了，大家到了就可以住！
等仗打完，平军被赶走了，大家就可以回来分地了！“
“大家，来排队领地契吧！领完了收好，到时候凭这个地契就可以分到地！”
……
“今天终于有了动静了！百来个村子的人愿意跟着我们走！答应明天就动身！”钟飞龙看起来满面春风。
“是全部百姓吗？”司耀问。
“还不愿意走的，后面绑走吧，总不可能丢百姓在这里等死。”钟飞龙随口一说。
“哦，那就好。”
忽然，钟飞龙不说话了。
等到司耀转过头去，发现钟飞龙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就感觉，司耀兄你怎么心事重重，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有吗？”
“很明显啊！”
“哦。”司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敷衍了一下。
“难不成……你老婆去侦察了，你担心她？”
“这个……算是有点吧。”
“哈哈哈你老婆那么强你怕什么嘛，红衣会第一武士，绰号女杀神，你还怕她出事？怕是到时候她提着谷肃苍的人头回来了……”
“也是。”
“哎呀，我能理解你，毕竟那是你老婆，不过放宽心啦，多大点事呢？”
“好的。”
“那我先去休息了，唉，今天干了一天的活，累死我了。”
“恩，早点休息。”
等到钟飞龙离开司耀的宅院，司耀悄悄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根蓝色的头绳。
闻了闻头绳，上面依然是熟悉的体香。
“老婆，我好想你……”
许久之后，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
“老婆，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