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我们家来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头金色的长发,绿色的眼睛好像一面清澈的镜子——这是我的家教老师,章老师。
“章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你的章老师,我叫周屿笙。岛屿的屿,笙歌的笙。”章老师,不,周屿笙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你应该知道你给令堂添了诸多不幸,导致了这个结果也是你心满意足的吧?既然你希望接触到社会,你妈妈就打通了很多关系,这是很不容易的。但她给你争取到了。所以你要安安分分地读书,否则你对不起她。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她吗?不要跟我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在你们家,这就是很困难的,你自己也知道的。”
突如其来的一段话把我搞懵了。我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发言。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就不说了。”周屿笙瞥了我一眼,好像不再计较一般继续说,“下个星期你要跟我一起去学校,老师问你话要好好回答,没问你就少说两句。不能说的话不要说,后果很严重。”
会有多严重?
“你妈妈可能会死。”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她说,“如果老师问到你的耳朵和尾巴就说是装饰品,我们跟学校打过关系,不会让你摘下来。也会问你一些以前的事,不知道的就说挺好的,问你话不会回答就说好,不该说的话一句也别讲,公安局之类的字眼一句也不要提到。听懂了吗?”
等于去一个地方演戏,我下了这样的结论。
“那我们进行下一个话题。
“出生证明我们已经帮你办好了,你自己熟悉一下,该背的个人信息都要背下来,比如父母的名字之类的。里面的信息都是假的,背的时候注意一下,被问到的时候别回答错了。还有就是,你的身份证什么的都是刚刚办好的,注意少与人接触,避免露出不必要的破绽。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记得跟我汇报,我是肯定会帮你的。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被允许外出:原来我连出生证明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既然出生在一个“黑色诊所”,又怎么会有出生证明呢?
我想问问她的身份,可是看着她淡漠的眼神,把话憋了下去。
等熟了以后再问也不迟。
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啊…怪不得你的身份证上填的是16岁,我记得你今年应该是13岁来着。紧张吗?即将来临的高中生活。”
莫娜斯趴在训练场的垫子上托着腮问,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表达类似于困惑还是关心的这样的情绪,但我好像又能感受的到。是我在这一方面过于迟钝吗?我想。
我叹了口气,把思绪集中在打沙袋上——这样能让我放松下来。不过沙袋没怎么动就是了——毕竟那可是100kg。
“说不紧张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看了一下出生证明里面的信息,母亲的名字是错误的。”我回答道,“我想里面大概没有几项正确的信息。不过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我的名字还是跟本名一样,叫做洛伊。”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莫娜斯看着我,眼神饶有兴趣。
“不小心说成'我叫洛伊'之类的呗。”我不耐烦地吐槽道,“大人总是觉得把事情交给一个小孩子来做肯定不靠谱。时不时的,那种关心就会变成审视,我想每个人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只有在全程监视的情况下才能放心一样,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听你这么说倒也能理解。”莫娜斯走过来,用手戳了戳沙袋,“踢这里,更使得上劲。”
我把思绪放回到平日的训练上——运动可以促进巴多安的生成,以达到解压的效果。
我像往常一样练得大汗淋漓,然而那些紧张并没有随着汗液一并排出,而是越来越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隐约听见莫娜斯叫我停下来休息,不过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了,大概是因为太累了。人在太累的时候总是会忘记大脑中无意识而形成的话。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家里有没有人,桌上的压缩饼干有没有收拾干净。我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穿过一道道门,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
头好痛,感觉像是后脑勺被人用力按在墙上,特别用力的那种。我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我躺在床上,捂着头对大脑说我已经睡着了。大脑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科学表面催眠大脑是有效的。例如你在假装生气,过一会儿你就真的生气了。我并不是说这一定是有效的,但我要试试——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疼...好疼...头...好疼好疼...”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重复这些字词,又好像一直都在。
我不知道我喊了多久,我眼睛疼得无法分辨时间。
“伊...伊!”终于我听见了莫娜斯的声音,她在我面前大喊。
头好疼。我心想。
我艰难地往周围看去,好像有些熟悉的环境。大脑像断了弦一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感觉自己好像要翻白眼,而且可能已经这么做了,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意识到自己躺在训练室的垫子上。
莫娜斯用手把我扶着坐起来,喝水的时候舌尖有水流流动的感觉。我强撑着直起身问莫娜斯我怎么会这里,头还带着一阵眩晕的刺痛。
“你晕过去了,伊。”她的眼神中充满痛苦或怜悯,“伊,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了一下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靠墙坐下。其实本来还想着再训练一下的,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训练不会有什么好处。
头还是好痛。
莫娜斯照顾了我整整一天,直到我昏睡过去也依然没有休息。我知道我可能不配拥有这样的友谊,毕竟我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即使是刚知道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