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其实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至少是可以正常做事的状态了。但是莫娜斯非要我再休息一下，因为我的烧还没完全退。
她在这一方面总是非常固执，在我的身体方面。
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莫娜斯叫我跟她实战切磋一下。
我们摆好预备姿势站在训练垫上。
一声令下，我们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在经验上我比莫娜斯略低一点，但论反应速度我比她要高上许多。是因为我严格来说不属于人的范畴吧？
天昏地暗间我抓住了莫娜斯无意中露出的破绽，用绝对优势的速度踢了过去——
“啊！”大概是毫无防备，被踢中的莫娜斯露出痛苦异常的表情。我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想拉住她。岂料在半空中的莫娜斯突然用腿勾住我的脖子——一个漂亮的三角锁。
那刹间胜负已定。
“伊，你的弱点就是心太软，还有力量不足。”休息的时候莫娜斯用毛巾擦拭着我身上的汗液，用一种相当柔软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但我感觉那像是海绵里的水一样，轻轻一挤就能出来。
语境判断那不是怜悯。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她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透出怎样的无尽伤感，“伊，你的基因带给了你远超人类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你的反应速度是蛇的七倍，你的时速是65公里每时。”
我一直都知道，那是由我身上最令人讨厌的器官构成。
我讨厌我身上属于猫的那部分。
“不要向任何人展现你与正常人不同的一面。”她最后说，“人不可信，伊。”
其实我没太听懂她的话，我是说“人不可信”的那部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但除了信人我还能信什么呢？
是神吗？我记得莫娜斯常对着神做祈祷。
是亡灵吗？母亲也偶尔对着父亲的墓碑祷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参考什么。或许我需要找到自己信仰的那个，也许她是想这么说。可除了信任母亲他们，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
我没见过父亲，我无法做出判断。我没听过神的声音，也从未祈祷，我不敢奢求他的保护。
也许我不用着急，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第二天周屿笙把我带到学校，在路上嘱咐我不要乱说话。我是说千叮咛万嘱咐的那种。
路上的树快速的向后移动，一瞬间有一种穿梭时间的美感。“人在巨大的时间洪流中忘记了世间本无永恒。”莫娜斯曾这样评价。但她未免太过悲观，我觉得快乐是短暂的，但悲伤是永恒的。母亲就是，笑容是瞬间的，而悲伤永在。
“我们到了。”周屿笙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从车上下来。
穿过长长的街道，一片片幽深的湖水，教学楼才映入眼帘——看起来好大，至少比我们家大。
“你好，是周屿笙同学吗？那边那个是洛伊是吧？”一个漂亮的女老师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问。仔细打量她的脸发现她比看上去要年轻些，稚嫩的五官上涂着厚厚的粉。
“是的。”周屿笙压着我的背脊给老师鞠了个躬，“这是我的表弟，今年十六岁。快叫老师好。”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老师好，女老师笑起来，声音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你好呀，洛伊同学。我姓赵，叫赵老师。好像…个子有点矮是吧？没关系的，高中总是要长个的。”
说完她就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背，我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那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有点害羞。”周屿笙适时地补充着，我不禁再次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内疚——对于我给母亲制造的麻烦。
赵老师带我们逛了逛校园，我这才明白过来之前走过的一条条街道居然也属于学校的范围内。学校是那么大，跟书上看到的四合院差不多——分为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和大学。其中，大学的领域最广，而幼儿园是最小的。
接着，赵老师说她要帮我们办一下手续，叫我们自己再熟悉一下校园。我和周屿笙坐在喷泉边的石凳上，看着水流循着优美的弧线落下。
“以后如果有老师拍拍你的背不要躲开，不然他们会觉得你很奇怪。”周屿笙突然开口道，“你妈妈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到这个学校，你不能出一点乱子。你给她制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也知道吧？”
我沉默着点点头。心想着我当然知道这些，不需要她一遍一遍强调。
“不是我也跟你唠叨，你也已经13岁了，有些道理也该懂了。我像你这么大时没有你这么好的环境，至少不会饿着。你还有什么不幸福的吗？你看新闻，有很多孩子出生父母就已经过世了，你再看看你，你们经常也能见上一面，你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没什么好不知足的。到了学校以后就好好读书，不要再去调查你妈妈的事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不要再添乱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不知道我到底给她们添了多少麻烦，但属实有一种刚睡醒就掉进水里的冰冷感。
就好像我一直知道我过得好幸福却抱怨着生活然后被人告知我不配一样。我当然知道我不配，周围的人都拼尽全力想让我过得好一些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很幸福呢？想了想又在心里否认，不，像我这样的人只会觉得理所应当而已。
但这当然不是我的错。我有权这么骗自己。
下午的时候我们在快餐店吃了饭。饭菜的味道不是很好吃，有一种油腻腻干巴巴的感觉。小时候或许我是不会有什么抱怨的，因为食物也不过是压缩饼干和白粥而已。
看来是莫娜斯把我的胃养刁了。
“多吃一点。”周屿笙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我剩下的大碗盒饭说。
“好难吃。”我回答道。
“难吃也得吃，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不吃饭对胃不好知道吗？学校的饭菜更难吃，但是你不能因为不想吃就不吃。”
我知道她是有点生气了，便低下头乖乖吃饭。
打嗝的时候嘴里有一股很恶心的味道。
晚上的时候肚子像是被刀绞那样疼痛，我想大抵是没办法找莫娜斯去训练了。搞不好会变成单方面的照顾，莫娜斯总是那样。
我撑着身子接了杯冰水喝下，本来是想吃点压缩饼干的，但现在看到吃的就犯恶心，只好喝水充饥了。
我缩着身子蜷在场上，腹部的疼痛愈加明显。我能感受到冷汗黏黏糊糊地渲染了我的衣服，疼得不想去洗澡。要是被周屿笙知道了肯定会挨骂吧。
如果是莫娜斯…我眼前浮现出她忧心忡忡的脸蛋——果然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也不怪我这个时候思维那么发散，在疼痛中总得找点事情想。
好痛。我脑海中又不禁想到这个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