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玛基莎的住处。
我将克拉丽丝放在了房间正中，心中躁动着想要听到所谓的“真相”。
“在这之前，我需要再次确认一遍。”
克拉丽丝的声音回荡于空空的房间。
“接下来的话或许是不怎么中听的内容，还有可能与你认知相悖。凯特·简，你真的有做好知晓真相的觉悟吗？”
街道外出奇的安静，在这容纳我们三人的空间中，气氛变得格外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
“请讲吧。”
我心中做好了准备。
“或许是我错了，你比我所想的要成熟得多。”
克拉丽丝有些释然。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或许我应当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克拉丽丝·埃尔德里奇。是创造这个黄金城埃尔多拉多的——神明大人。”
“我以自己的身体维持封印，将黄金城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独立出来。但同时我也等待着，等待着有人能解开封印，将这里摧毁。我知道合适的人选很难，所以在沉睡前，我拜托了四季的魔女特莉妮蒂·萨塔耶尔，以一场辉煌之城的谢幕作为回报，她会在这无数年的时间里帮我寻找合适的人选。”
“而人选就是你，凯特·简。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魔女会选上你，但机会只有一次，我没得选择。”
“我是被你们利用了吗？”
在我看来，我成了棋子，克拉丽丝与魔女的棋子。
“利用啊...这词还挺沉重的。但你也体会了相当幸福的生活不是吗？所以在你于黄金城生活的时候，我也在思考。我见到了被阴影笼罩的你得到了不曾拥有的幸福，也见到了孤独的你身边有了新的友人。”
“我问我自己，塑造这里是对的吗？我似乎切切实实拯救了一批人，但也让他们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黄金城的真相。”
“这里，黄金城埃尔多拉多本是我为了让同族躲避战乱而做的避风港。我尝试了很多方法，要怎么才能创造一个完美幸福的场所。于是它诞生了，一种炼金生命体，拥有自我意识的管理装置。它能吸收人的负面感情，利用等价交换将其转换为资源。”
“我当初觉得，梦幻的理想乡就这样被我抓在了手中。我向管理装置所灌输的，便是将一切塑造成理想乡的思想，但在某一天它向我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为 什 么 我 们 不 去 救 赎 更 多 受 苦 受 难 的 人 呢】
“是啊，为什么不去呢，这里可是理想乡，欢迎任何人加入。我前往了远方，去邀请更多受难者前往埃尔多拉多。但当我再次回来时，埃尔多拉多已经因管理装置的一个决定走向另一个极端。”
“部分难民并不像我们黄金精灵一样单纯善良，他们带来了更多难以控制的恶。管理装置难以维系理想乡的理念，只好选择了「同化」。”
“我不知道管理装置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将所有人都与它产生了同化，被同化的人呈现黄金精灵的样貌，但已经转变为了炼金生物。思想与管理装置相连接，本人浑然不知，但管理装置却能操控他们的思维。管理装置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从根本上抑制恶的产生，将一切都进入「至纯之善」的境界，达到我所言的理想乡。”
“我第一次感到了畏惧。管理装置确实在塑造理想乡，但也是在控制那些人，让他们如同傀儡一般演着幸福的过家家。我有些迷茫，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创造理想乡，还是在泯灭人的思想。但为时已晚，管理装置已经成长到相当可怕的地步，埃尔多拉多的管理已经完全不需我的插足。”
“管理装置依照着自己的思维接纳着更多的难民，但也有更多的人被同化。我询问过他们的生活是否幸福，所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微笑。”
“一切崩塌于某一天。炼金术的基本原理是等价交换，所以炼金术师无法凭空创造不存在的东西。不止于此，魔法也是，通过魔力反应才会诞生出魔法，魔法师输出着魔力这种东西将其转化成实体。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代价就能得到的。”
“达到至高的善，代价就是也会存在至高的恶。管理装置确实统合了所有人的思维，使思想做到了纯善，但无法抑制在人类思想中必然产生的恶意。原本埃尔多拉多的人并不多，所以管理装置能够处理统合意识中诞生的恶，将其转化为资源。但随着规模的扩大，越来越多的思维涌入，作为纯善意志的本身，管理装置也被诞生的恶所吞没了，它无法处理如此庞大的恶意。”
“管理装置意识到这样不行，它即将不再是善的载体。”
“于是它只能将恶意分发到每个思想个体身上，然后将这些个体依照自己内部记录的思想存档一一重置身体与意识，利用这种方式，恶不需要被处理便能消失。自此这个世界就这样陷入了繁荣与毁灭的循环。”
“顺带一提，我们已经经历过三个循环了。”
玛基莎说着，向我展示她胸口的项链。
水妖精的眼泪。
“正如玛基莎所说，管理装置会用精神魔法，让那些尚未与它同步的人睡去，优先处理这些人相关者的恶意。保证它们的安全。然后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洗礼的形式与管理装置同步。再之后，发生什么也都是不知情的状态了。”
“管理装置没有那么庞大的处理能力，昨天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忙不过来了。才会让你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见证那场地狱。”
“为什么管理装置不直接让进入黄金乡的人接受洗礼，反而要让他们生活上一段时间？直接掌控对方的思维会更轻松吧？”
我问向克拉丽丝。
比起伺候几个麻烦的家伙，倒不如直接全都变成手下的木偶比较方便。
“这是管理装置自己思考产生的结果。真正的理想乡不应是让强迫所有人变成理想的形态，而是让人想要加入理想的形态。”
“在拔出剑的那一刻，这里的封印已经逐渐失效。黄金城的存在很快就要彻底让世间知晓。而管理装置也会明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带着苦难的。接着，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它会想要拯救所有人，接纳更多的...恶。”
我回答克拉丽丝时，昨日那幅景象依旧历历在目。
这里的所有人都于昨日死去，后于今日重生。
“管理装置无法意识自己是存在极限的。他只会依照最底层的逻辑去搭建理想乡。现在几日就要进行一次清理，随着扩大，接下来可能是每日，更甚至每一小时。它将用这样虚妄的谎言，让更多的人与自己同化，最终这里会变成永无止境的善恶轮回之地。”
“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他们仍旧生活在每日和平幸福的生活中就是。”
我知道的。
克拉丽丝接下来将会说些什么。
一定会让我担负起责任成为英雄吧。
我是被选中的人，所以必须尽到应尽的义务才行。
“凯特•简，你是要拯救这里的人，要拯救世界的英雄，我本该早点让你知道这些真相。但我在见证到你的改变后，我的想法也改变了。”
“你在这里取得的是真正的幸福。在这里生活的人也是如此，即便这里是虚妄之梦，但在这里的居民看来根本不存在什么痛苦。”
“这种方式极端，但或许并不坏。是将黄金城公之于众，让世界上生灵都做一个甜甜的美梦。还是成为这个小小世界，这个理想乡的敌人，将这永久轮回的闹剧停下。存续或是毁灭，都交由你来抉择。”
“又或者......”
克拉丽丝苦笑着。
“把我们当作欺骗你的恶人，也许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全都是用来欺骗你摧毁理想乡的骗局。”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我身上仍旧带着城堡内那股香薰的味道。
因牧场原本会盘踞在树下睡觉的山羊少了三只。
因那暗处的角落仍带着干涸的血迹。
克拉丽丝只是在给我理由，给我一个重新作为黄金城一员的理由。
我看向玛基莎。
“我不是你的负担，随着封印的消散，黄金城已经逐渐回归于原本的世界了，剑小姐告诉了我回去的方法。当然，就算黄金城依旧存在，我也不会选择这里的活法的。”
“所以魔法师小姐。”
克拉丽丝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请相信你的心做出的抉择。”
我......
是维护世界的规则？还是让黄金城创造新的规则？
......
......
“我要〇〇〇〇〇〇。”
我终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
.......
“那么...我们回去吧？魔法师小姐。”
克拉丽丝像是如赦重负。
“等一下，这个给你。”
玛基莎将她脖子上的项链扔给了我。
“我也打算见证一下像你这样纯粹的家伙结局如何。所以明天可不要让我失望。”
我接过项链，向着玛基莎轻轻点头。拿起克拉丽丝，离开了玛基莎的住处。
.......
我是自私的。
明天开始，我将告别凯特•简的身份。在这里成为另一个人。
成为〇〇〇〇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