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光有些烦躁,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凝望前方,桌台上那株枯萎的雏菊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费洛蒙的暧昧气息,让人心底发痒。
此刻他顶着因为酒精而发昏的头,试图扣紧皱巴巴的衬衫纽扣。他的下身只有一条内裤,只因还没清醒到能找出被他丢在了厕所里的长裤。
这间房间本来是干净整洁的,冰蓝色的墙纸和房间主人有些相似;她似乎从没想过会有其他人来房间里过夜,故此也只是摆了张单人床在墙角,其他地方到处都是文件,书籍和充电线。
所有东西都被整齐码好,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亦是如此,瓶瓶罐罐按照用途陈列在各自角落。
抓了抓凌乱的短发,秦阳光整个人趴在桌上,眼神涣散。
前面发生的事情在他把自己灌醉后就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如常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在出门前被人叫住。
[晚上没事?没事就过来吃饭。我请你。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走进餐厅,对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开始喝酒,喝得越多,说的也越多。
[你......真的很讨厌我么?]
这样的一句询问让他呆若木鸡,他不理解,这难道不是公司内广为人知的事实么?
她冷漠的表情逐渐化开,忽然就变成了第二个人。她哭了起来,接着把吧台上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拉住他的手,急匆匆走进了一月的寒风里。
街上灯火通明,人群川流不息,没有人在乎这个慌张的男人会走向何方。
她拉高紧身裙,包裹在黑丝里的长腿快速迈动,高跟鞋在行人道上敲出让人心神荡漾的音符。
此时此刻就像急促温柔的一汪春梦,可对于他秦阳光而言,却是比噩梦更恐怖的灭顶之灾。
他们打了车,他记得女人说出了某个高档小区的地址,大概就是他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她打开门,从冰箱里拿出昂贵的龙舌兰和柠檬片,舔舐着虎口上的盐,在他眼前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有些慌了,想要找借口离开,不理解为什么在他引导下循环渐进的情感会在一顿晚餐后突然爆发。
他明明只是想要玩弄一下对方,作为让他在工作上吃尽苦头的报复,但她没有给他机会——
他被拉着,紧紧揽住,湿润柔软的双唇让他喘不过气,不断吸进她从未示人的温暖。
再往后他们好像做了什么——没印象了,四下散乱的衣物足以证明这里爆发过一场混战,以一方沉沉睡去告终,而胜者就坐在这里,低着头,努力回忆中间发生的一切。
抬头,稍微瞥了眼身后的床铺,他马上又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罪恶。
女人窈窕曼妙的胴体卷缩在小兔子图案的被子下,在来到这里之前他绝对想象不到那样的女人竟然会用小兔叽产品。
而当她褪下那身严肃的白领装束,放下仔细梳理的长发,剩下的就只有脆弱和孤独。
苏雨南是他的顶头上司,她整个人就是座冰山,油盐不进,不近人情,美艳的面容永远都在摆出不屑的表情。
所有人都会在背地里对她议论纷纷,大多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还有不切实际的性幻想。
她果断,独立,在清晨和夜晚驾驶着自己的黑色丰田凯美往返于公寓和公司之间,不曾邀请人和她一起离开公司,也没有和人坐在一张餐桌上过。
这样一个女子,却在夜晚对他敞开了所有。
她把自己的一切,包括她少女心的爱好,包括她隐藏在面具下的秘密,包括她那让人无法触及的窈窕躯壳,都呈现在了秦阳光的面前。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日常里小小的举动竟然剥开了苏雨南的防护,就像缓慢褪去洋葱层层叠叠的外皮那般。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见到了苏雨南柔软的内里,还闻到了足以令人落泪的气息。
按照正常剧本,这会是一段办公室恋情的开端,但他此刻却抓起背包,在里面摸索出那张被他涂抹了无数次的信。
“嗯......”
苏雨南似乎在床上动了动,秦阳光停下动作,等她恢复平静后再把信放在了桌子上。
在公司的这几年,他不能说和苏雨南是亲密无间,只能说是针锋相对。
靠关系进公司吃铁饭碗,每天摸鱼的他,和业务能力极强,身为工作狂人的她,大抵对彼此都是翻白眼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成为了整个部门唯一一个和她有非工作交流的人。
他们吵架,拌嘴,互相下绊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变得息息相关了起来。
“唉,虽然确实很抱歉,但还是忘了我比较好,就把我当成刷人生成就的工具吧,毕竟都快三十的女人还没那啥过,确实不太完美,我这是在做好事,做好事哪......”
这样和自己喃喃自语着,秦阳光不让自己看到床单上的片片落红,转而去厕所找到牛仔裤穿上。
他最后看了眼凌乱房间里凌乱的女人,轻轻推开门,转身离开。
他还赶着去和另一个在等他的人吃饭。
......
......
等到房门无声闭合,苏雨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真的走了。
她用手撑住床沿坐起,沉默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此时夜晚已经过去,窗外是清新的空气。新的一天已然到来,昨日的世界与今日是天壤之别。
她休息了一会,因为一夜疯狂而困倦的脑袋昏昏沉沉。
接着她蹒跚下床,空气中的气味和满地的乱迹让她无所适从。这是她的家吗?这是她吗?两腿间异样的感觉和无法辨认的房间使她迟疑了。
她下意识开始寻找那个人的身影,或是他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当她在昨夜下定决心,冲破了一切障碍,打破了所有过往的信条,她惊觉自己已经离不开那个和她天天作对的下属了。
可是他走的这么干脆,什么也没有留下。
除了书桌上的那封信。
她随手披上一件白衬衫,路过落地镜时又看向自己,散乱的发丝贴在额角,眼神中失去了几分凌厉,多出了些许不清的柔和。她不像她自己了......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随后她在办公椅上坐好,似乎还能感受到些许余温。拆开信,她很讶异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样的钢笔字。
这是什么,情书?告白信?留言?
不,都不是。
这只是一封充满陈述的辞职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