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雨水啪嗒啪嗒的落在教堂木质的屋檐之上，冲刷着堆积在屋檐上的尘土。也许是因为长期有人维护的原因，这栋老旧的建筑并没有漏雨的情况，至少做为过夜的居所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让准备在此过夜的季泽不由得松了口气。
教堂的祷告厅内，季泽挑选了最后一排长椅准备先休息片刻，可刚一靠坐在木质的长椅之上，一道闪电照亮了墙壁上色彩各异的彩绘玻璃。
长枪刺穿圣人的腹部，世人们将圣人钉死在十字架之上，贪婪的痛饮圣人的血液，吞咽圣人的肉块，完全找不到丝毫的虔诚之的。
“这什么鬼壁画，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东西？”
虽然季泽只在白石镇待了三个月，但他却可以肯定，记忆中并不存在如此亵渎的绘画，看这彩绘的新旧程度似乎就是这几个月内添加上去的，这一切无不证明有人一直生活在这座教堂之中。
想到这，季泽顿时没有了休息的想法，害怕这名留下墙画的神秘人会趁他休息之时伤害自己，就算再怎么疲惫也不敢闭上自己的双眼。
抬头望去，圣人的双手与双脚被铁钉贯头，荆棘编织而成的头冠佩戴于圣人头顶，身上神圣洁白的长袍被血液浸透，但在闪电的衬托下散发慈爱的光辉，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膜拜，即使是季泽这种杀死亲生父亲的人渣也不例外。
“这是耶稣受难时的场景吗？看样子留下这幅画的人脑子也不太正常呢。”
“你可真是没礼貌呢，我只是画出了自己想象中的场景而已，绝对没有任何的不敬。”
身后突兀响起的男性嗓音让季泽感到头皮发麻，扭头望去闪电再次从天而降，照亮了整个大厅，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中年男人，只有一只毫无生机的眼睛正冷漠的直视着面露惊恐的季泽。
中年男人完全不在意季泽表现出的恐慌，摇晃着缠满绷带的脑袋开始自我介绍：“我姑且算是这所教堂的神父吧，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神职人员了。”
“还在维护这座教堂的怪人就是你？”
“怪人？真是过分呢，与那些脑子有病的村民相比，我可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神父不知从何处拿起了一盏烛台，并用还未被雨水浸湿的火柴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借着燃烧的火光仔细的打量着季泽这个可疑的外来者。
季泽与神父始终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伸入衣兜的手正紧握着一把匕首，一但察觉到有什么危险便会果断的将匕首刺入对方的脖子。
“看的出来，你曾经杀过人，我很好奇你真的不会有罪恶感吗？”
神父也不是什么傻子，季泽藏在衣兜内的匕首自然难以逃过他的双眼，但神父却并没有点破，反而摆出了一副神职人员应有的和善笑容说道：“如何，需要向我这位神父忏悔吗？”
“忏悔？可笑！我所做的一切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硬是要参与其中的话，我一定会毁了你的。”
季泽就像是一个患有狂躁症的病人，不再隐藏自己邪恶的本性，抽出了衣兜内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了神父那包裹在绷带下的脖颈。
整颗头颅被绷带缠绕的神父目光直视着刺向自己的刀刃，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反而像是因为过于兴奋咧开了绷带下的双唇，任由淡黄色的脓水从绷带中渗出。
白皙纤细的双手在冰冷的刀尖即将触及自己的皮肤时，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抓住了紧握刀柄的手臂的手腕处，并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将季泽那瘦弱的身体按倒在长椅之上。
季泽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只感到身体在瞬间失去了平衡，就像是突然被人扔到空中的石子，直到与长椅相撞所产生的疼痛扩散至全身，这才将他从恍惚之中拉回现实。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就像是一阵风吹拂而过，尤其是抵住自己后脑勺的那件冰冷且坚硬的物体更是让季泽放弃了抵抗的想法，并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让他感到颤栗的字符，那便是枪！
“很抱歉，我曾经参加过数次战争，死在我手中的冤魂足有上百人，希望你不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神父放开了身体无法动弹的季泽，并收走了季泽手中那把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匕首，拔除了猎物身上唯一可以伤害到自己的爪牙。
季泽慌乱的从长椅上爬起，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与眼前这个男人拉开距离，但只要想到对方手中的枪，他便瞬间打消了逃跑的想法。
“你是一名混迹于战场上的老兵？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教堂之中？杀了那么多人的你也信仰上帝不成？”
季泽尽可能的压制住因为恐惧死亡而有些发颤的身体，并出声与对方交谈起来，希望可以消除自己无礼的行为所造成的影响。
“曾经的我为了在战场中存活下来，学会杀人，不管是妇女孩童，老人与年轻人我都可以冷漠的杀死他们，直到战争结束，我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神父靠坐在长椅之上将似乎受伤的左腿搭在右腿之上，左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老旧的金属酒瓶，不断往嘴中灌着高度数的酒水。
“酒精真是一个好东西呢，可以让我短暂的忘记心中的伤疤，也只有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幸福，可以将心中的那份罪恶感抛到脑后。”
“幸福？你追求的幸福未免也太过廉价了，你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用虚假的幸福填补自己空洞的心，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份罪恶感结束自己的生命。”
见这位打扮怪异的神父并没有要继续为难自己的意思，季泽不由得松了口气，坐到神父对面与对方交谈起来，只不过季泽的话语中带有一些火药味，只因为这个酒鬼神父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酒鬼父亲。
神父愣了一下，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似的打量着季泽，沉默片刻这才说道：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你要知道，越是去了解死者的过去，心中的罪恶感便会越发的沉重。你会发现对方也是某人的丈夫，或者是母亲的孩子，他们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而我却毁灭了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是我让他们的家人陷入到绝望之中，不可否认我是一个罪人，理因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在烈火的焚烧下化为灰烬，但我却自私的活了下来。”
“所以你就信仰了所为的上帝？希望可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季泽并不认可神父这个自我折磨的想法，在他看来有些人渣早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价值，而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就是这些人渣中的一员，让他时刻痛恨着自己体内流淌的血脉。
巴掌大的金属酒瓶之中仿佛有着取之不尽的酒水，神父只是沉默的喝着高度数的酒水，即使酒水打湿了脖子上的绷带也毫不在意，仿佛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脑才可以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季泽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缠满绷带的神父，只是脑海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回忆起了自己年幼时陪伴自己的父亲，回忆起了父亲那粗糙的手掌，内心之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罪恶感，是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股罪恶感压的他一阵窒息，仿佛内心压了一块巨石，让他产生了自我毁灭的想法，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为自己赎罪。
季泽想要靠回忆醉酒后的父亲所做的暴行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可父亲留下的那笔数额巨大的赔偿款却他明白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只不过这份关心现在就像是一剂毒药，想要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看样子你的意志力也不过如此，被罪恶感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而我所背负的罪恶感是你的十倍甚至数十倍！”
“闭嘴！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样的人渣父亲而产生罪恶感！他就是该死！就算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一定会再次杀了他！”
季泽的额头上鼓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脸上仿佛爬上了一条条蚯蚓，显得格外狰狞，犹如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遍又一遍的否认着心中的罪恶感。
见到这般滑稽的表演，神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格外的享受他人无能狂怒的可笑模样。
“对，说出来就好了，我是一名神父，我可以向主传达你的忏悔，只有发自内心的忏悔才可以缓解心中的罪恶感。”
神父猛地从长椅站起，高举自己的双手，不断赞美着他信仰的上帝，就连窗外的暴雨与闪电也成为衬托他信仰的背景板，仿佛这一刻他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肆意支配着整个世界。
季泽半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注视着身前的神父，麻木的将双手抵于额前，仿佛是一名正在忏悔的信徒，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