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们无法原谅,我们也不会遗忘。但是仍然存在与上述两者皆无关联的第三种选择,它并不要求咱们以朋友相待,我们只是简简单单地达成协议停止相互杀戮。
(胡德上将致特尔‘瓦达姆,其仲裁者之名仍广为人知)
奥星,先行者戴森球,维护区:当地时间:2552年11月
哈尔希轻而易举就能和长于漂游交流自如,这让露西羡慕不已。
这位工程师似乎已经学会听懂标准语速的英语口语,而哈尔希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把平板电脑对准他的触手,然后它就能以缺乏感**彩的男声将谈话转述给她。这是软件和运算法则之间的快速转换,跟露西和漂游交流时使用的痛苦而原始的方式完全不同。
哈尔希虽然还是装出她一贯的“我向来疏离而专业”的腔调,但仍难掩兴奋之情。露西注意到她不停地舔着嘴唇,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插话并提出新的问题。
“不过这种迁跃空间导航可以进行调整并安装在人类的飞船上吗?”她不住地问道,“你看,我这有一些图示。”她摇了摇着平板。“我们可以达到这样的安装精度吗?”
“如果你们的发动机的响应足够迅速,”从她平板电脑里传出那沉闷而空灵的声音说道。“我们需要拿一个来检查。”
“我们能召集一整支舰队来供你摆弄,”哈尔希说道。露西发现门德兹非常缓慢地翻了翻白眼,然后移开了视线。其他的斯巴达们正在机库里转来转去,检查者先行者的飞船。“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给我们人发条信息。”
“我们不在你的时间线上,”漂游说。“而且外面还有某种东西。”
“你指的是什么,外面有什么东西?你跟我说过没有虫族爆发的证据,光晕也没有发射。”
“外面的东西若有若无。它可能是个威胁。你不在意静滞舱中的归附者的状况吗?”
他指的是K小队的成员和几个身份不明的平民。露西因为太纠结于自己的问题而没让漂游开启他们的迁跃舱而感到羞愧难当。
“我们相当在意,”门德兹说道。“他们为什么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漂游停了一会。露西无法确定工程师会不会撒谎,但它们显然对于焦虑非常敏感,似乎倾向于避免让人类不安。
“在第一护盾规程启动时我们去过入口,”虚拟的声音说道。“他们受到的损伤太严重,我们无法修复。我们将他们放入静滞舱,留给拥有更高知识的人照料。”
所以K小队既未阵亡,亦非垂死,这些工程师只是采取了他们所知道的唯一的行动:把他们放进生命维持系统,等待医学专家的出现。但先行者的医护人员永远都不会来了。露西希望哈尔西的医学天赋如同传说中那样高明,这样他就能为K组的同伴们做点什么,尽管她将他们所有人都当成了残次品。
“解释下,你说的不在我们的时间线上是什么意思,”哈尔希说,“我意识到这是个迁跃空间球,但和银河系的同步时间相比咱们要相差多久?”
“有多个时间线,”虚拟语音回答。“而且可以调整。如果其他空间与你们交谈,收到你们的答复速度会慢上十五到二十倍。”
哈尔希似乎绞尽脑汁想让漂游使用她能理解的词汇。她又换了另一种方法。
“你能告诉我按照人类历法外面的日期是哪天吗?再读取一次我的平板电脑,用我们使用的日历进行推算。”
漂游伸出手,用绒毛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抚摸着。“称为年的分区为2-5-5-3,子分区为2。”
露西现在已经对漂游措辞的方式习以为常了,她知道那是2553年2月。他们只在这呆了几天,外面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然而在外面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门德兹上前几步,加入到交谈中来。“我现在真心对你将露西带回我们身边表示感激,”他说。“但你有没有让我们对自己的飞船发送信号的方法?这样我们才能送她回家。”
“在判明那个物体是否构成威胁之前,我们必须保持隐蔽。”漂游似乎变得紧张起来,他的生物光闪烁的更加频繁。露西想上前去保护她,阻止哈尔希对她提过多的要求。“我们无法修复露西-B-0-9-1,必须让其他人做。”
“我们会照顾好露西,”门德兹说道。哈尔希好像想要插话,但似乎意识了到门德兹才是外交工作的更优人选。“你们要如何才能觉得觉得外面是安全的?”
“确认那个物体没有敌意,和某个我们的族人取得联系加以核实,或者先行者再临。”
门德兹凝视着地板,双拳拄腰。“好吧,也许我们可以做到其中的至少一条。但我得告诉你先行者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孩子。”
漂游的生物光又闪烁了一下,然后飘走了,加入了挤在机库角落里的一群工程师中,他们正注视着摆弄他们飞船的新来的陌生人。他似乎向他们公布了那个坏消息。
“真为这些可怜的家伙们感到惋惜,”门德兹说。“想象下这么多年一直耐心地等着老板出现,最后却被人告知他已经死了。”
哈尔希深吸一口气。露西并未指望她会在乎工程师的感受,所以这个女人也没让露西太失望。她只是直接直截了当地和门德兹交谈着,伸出一根手指以示强调。“军士长,你知道这项科技有多么重要吗?单只迁跃空间导航一项——就能为我们提供压制星盟的战术优势。老天才知道咱们全面研究这里之后咱们会发现多少其他技术。我不在乎会付出多大代价,但必须让人们知道咱们在这发现了什么。”
“然后呢?你怎么敲开这个戴森球,然后把它带回正常维度或是谁知你称之为何物的地方?如果这些工程师不能或不愿意这么做,那咱们就完蛋了。”他看着露西,好像在等她发表观点。“而且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漂游飘回他们身边,停在露西面前。“我们得到的命令很明确。我们必须维护这个盾世界,直到先行者需要它为止。我们会照此行事。”
“还有多少其他的盾世界?”哈尔希问。“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很多,但我们没有确切信息。”
“先行者去了哪里?”
“我无法告诉你。”
“那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光晕阵列?”
“银河系里还剩六个。”
这并非交谈,反而像是盘问。露西想挺身而出让情势缓解下来,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那条信息的确非常重要。
哈尔希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像是一个母亲在问五岁大的孩子把妈妈的钥匙藏哪了。“长于漂游,你知道它们的位置吗?
“不知道。星图被另存别处了。”漂游把触手弯到身前,看起来好像他已经受够了被人审问,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露西无法确定他是在推搪还是翻译出了问题。“你们什么时候修复露西?”
“我不确定有人可以修复她,”哈尔希说道,“拜托,咱们必须谈谈呼叫我们同伴的事。如果你能和外面的世界取得联系,那你就有这么做的义务。那是你的职责。”“你不是先行者。”漂游说。
“你说过我们是归附者。”
“有东西正等在外面。”
哈尔希倍感挫折地转向露西,嘴唇紧闭着。“露西,你好像和这个哈拉克人相处融洽。让他们搞清楚这有多重要。”
露西没办法命令他们做任何事。而且漂游当然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难道哈尔希以为他聋了吗?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门德兹说道。“有人介意我跟他聊聊吗?”
“如果他有可以探测到球体外物体的感应器,那咱们肯定可以在某个方向上把信号发射出去,”哈尔希说道。“我会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好吧,但得提醒你别把他们惹火了,博士,”门德兹警告道。哈尔希扬长而去。“千万别太多干涉他们,那会让他们感到不安。哈尔希博士,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哈尔希走在飞船之间,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出口。她肯定是看到了通往工作站的主通道,因为她猛然转过头,朝那个方向目的明确地走去。两个工程师从同伴中飘出来,跟在她身后。
露西看了门德兹一眼,然后连连摇头。
“是啊,我知道,”门德兹说。“咱们要依靠这些家伙的善意了。”他轻轻扭过头,看着漂游,似乎是在进行男人间的交流。“漂游,你觉得战争结束了吗?你有什么依据吗?因为我们已经战斗的太久太久,如果它结束了,我还有需要寻找的朋友,得确定他们是否活着。”
哈尔希走的时候带着平板电脑,所以门德兹无法从漂游那里获得能够理解的答复。他依然在努力着。漂游专注地望着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跟上了哈尔希。
“来吧,露西,”门德兹说,“我也许不得不把哈尔希从那边揪回来,这样才能让他舒服点。”
如果想加速的话漂游完全可以快得离谱。他很快拉开了距离,消失在通道里,把在慢跑的露西和门德兹甩在了身后。露西在拐过转角之前就听到了交谈声。哈尔希在寻找通讯控制台,而漂游并不愿意如此。
“让我看看外面那东西是什么就行,”哈尔希说。“我是人类武装部队的首席科学家。你听懂了吗?我也许能告诉你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平板电脑的语音再度回答道。“不行。我们必须保持静默。”
“你真的以为外面的东西会对这个戴森球毫无兴趣吗?你知道它对外界造成了怎样的异常吗?那可是规模堪比太阳系的环境系统被压缩进了一个小圆球,不管旁观的是谁都不会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开。”
“我们有自己的指令。”
门德兹站到了哈尔希和漂游的中间。“博士,他并非为你工作,而且他对你获得过几个博士头衔也毫无兴趣。退后。”
“别搀和这事,军士长。”哈尔希现在已经心如坚冰。“我能看见通讯控制台。记住,我可以阅读绝大多数的符号。”
工作站的外观看起来和露西几个小时见到的有所不同。光滑的墙面上现在布满了屏幕,似乎还在变形并移动位置,上面显示着发光的符号。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块触摸屏。哈尔希停了一下,底下头来,好像在做深呼吸,然后她缓缓转身,伸出手触碰漂游身边墙上的什么东西。
他拨开了她的手。这个动作表述的内容比起人工语音的声音更加严厉。“请不要这样。”
哈尔希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好一阵,似乎对一个哈拉克人会打疼她的手关节感到难以置信。他们或许淡泊玄漠,与世无争,但显然在涉及到擅用先行者科技的问题时也有底线。露西望着漂游,表达着无声的歉意。
“这个该死的东西竟然打我,”哈尔希说。
门德兹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拽到一边。露西看了看漂游,他好像注意到了这一切,也许他认定门德兹是阻止哈尔希欺负自己的好人,或者他可能已经对人类的整个种群都产生了负面观点,这很难说。
“外交手段,博士,”门德兹说道。“试试看。”
但哈尔希全然不管不顾。她被必须让ONI知道她获得了那该死的迁跃空间导航技术的想法冲昏了头脑。她似乎正在独断专行,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至少没有问军士长。
“发出信号之后,咱们必须带着这些工程师一起离开,”他说道。“他们是独一无二的资源。先行者所创造的哈拉克人的直系后代,想想咱们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
“是啊,你一直这样说个没完没了。还是想想咱们已经把他们激怒到了何种程度吧。”
“他们不过是生物计算机,就跟AI一样。”
“也许吧,但你还说过他们已经等待了十万年吧?很好,花上几周时间对他们甜言蜜语咱们还承受得起,那只不过相当于外面的几个星期。”
“几个星期里很多星球将会陷于星盟之手。可能只要几天。”
“我都说过了这套不管用,还是换个花招吧。”
哈尔希又朝控制台伸出手,另一只手按在手枪上,它在她的口袋里隐约可见。露西准备好采取行动,以备这个女人做出什么蠢事来。
“那我操作它会发生什么事?你打算阻止我吗?”哈尔希逼向漂游,而他不住后退。“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给呼叫我那该死的办公室。”
漂游畏缩了,需要灌注走了过来,似乎想要保护他。露西想对哈尔希大喊大叫,让她闭嘴别去招惹他们,但这个女人不停威胁着漂游,把他赶进了角落里,朝他问这问那,而露西能看到他开始浑身颤抖,把触手弯向自己的身体。他被吓坏了,她现在才知道急于发泄是什么滋味,只想让所有的喧嚣、苦楚和恐惧都停下来。
离他远点。
露西比哈尔希矮一些,但她知道自己要强壮的多。她抓住她的肩膀,拽得她后退了几步,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那把手枪上。她可能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但哈尔希只是把她的手甩开,甚至都没回头看上她一眼,然后又上前一步。
“漂游,我想我知道如何操作它,所以如果你不——”
恰在此时露西猛地出手了。
她再次拽住哈尔希的肩膀,把她抡了过来,正对着她的肩膀挥出了势如雷霆的一拳。哈尔希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有人从背后抓住了露西,但闸门已经开启,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关闭它。狂怒遮蔽了所有的声音:她的胸腔凝结成冰,脑袋就像要爆裂一般。她挣脱束缚,又冲向哈尔希。她情知自己的焦点全都放在了威胁和恐吓上,但却无法自已。
如果现在不宣泄出来,她就要崩溃了。
“不!”她尖叫到。“不!不!不!”
在经历这么多年后她自己的声音陌生的让人震惊,怪异得几乎让她无法辨认。那耗尽了她剩下的最后一丝气力,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了。
“哦,老天啊……”门德兹说道,“我的天!”UNSC斯坦利港号,桑赫里奥斯附近某地:2553年2月
恰如为数众多的UNSC士兵在战斗中发现的那样,杀死一个桑赫里人异常困难。
他们抓回船上的那个舰长看起来遍体鳞伤,牙齿残缺不全,但他还活着,保持着机警。奥斯曼靠在禁闭室的门框上,等待他再次开始捶门。他根本就没动放在安全舱口处的事物,这并没让她意外。
你会是谁呢?
从穿梭机上的导航电脑得知,他来自穆达玛,而他最后几次的旅程都是前往昂托姆。搞清楚他的名字要再花上一些时间。菲利普看着他,眼里闪耀着陶醉的光彩。
“真是两难啊,”奥斯曼说道。“我该告诉‘特立加姆咱们将他擒获,还是不告诉他呢?”
被活捉的桑赫里人为数不多,就算抓到了也都是半死不活,对ONI没什么用,但这位却将大有用处。
“擒获,”菲利普说道。“真是个老派的好词儿。历史上人们曾将其称为‘引渡逃奴’。我猜你想让我在他冷静下来后跟他聊聊。如果他能冷静的话。”
“好吧,你是船上唯一一个能直视他的眼睛而不是对他吐口水的人,而且我们都觉得你是当代最伟大的折页脑袋专家。”
“早晚会有人发现他失踪了,然后开始谈论此事。”
奥斯曼只是略显浮夸地扬起一侧的眉毛,注视着他。提醒菲利普注意自己的身份非常容易,那并非她的本意,因为他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期望,无论是他乐于和其他船员打成一片,还是毫不在乎身处险地。但他必须得明白自己来这不是为了探索丰富而多样化的桑赫里文化,而是帮助ONI杀死这些混蛋。
“抱歉,”他羞怯地说。“我总是忘记你从小就在情报圈里长大。我真蠢。”
那句话也是描述一个斯巴达经历的违背人伦又饱经风霜的人生最佳的方式。她想知道内奥米是否对任何人吐露了自己对她爆的料。奥斯曼一直留意着瓦兹,把他当成了内奥米反应的晴雨表,因为他更易于看穿,而且乐于保护她。目前为止,他仍然对她投以困惑的目光,这表明她还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她很难找到恰当的言辞来解释哈尔希绑架了她,用夭折的克隆体取而代之,让她的双亲在并非她本人的尸体旁悲恸欲绝,而她正在充当任何文明社会都会将其描述为不道德试验的研究对象。他知道自己是被从家里拐走的,只是不知道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而我尚未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不是吗?她必须读读自己的档案,然后自行判断。在她的一生中已经逆来顺受得太久了。
斯巴达II们践行承诺并扭转战争局势的事实并没有改变这一切,完全没有。
“没关系,伊万。”奥斯曼说。“我并不是个天生的间谍。如果你接受过我所受的训练,光想一下你能到达什么境界就让我战栗不止。”
菲利普看起来似乎不确定那是恭维还是讽刺,那是他的思维定势,但她的确是出于职业性的赞赏。他似乎非常享受自己的角色,而她对此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并将其归功于自己的能力。
瓦兹和马尔也加入到围观群众当中。桑赫里人没法透过观察窗看到他们。
“我应该卖门票,”马尔说,“我跟你们说啊,这就跟看火车撞进防撞棚差不多。同意开几瓶啤酒,然后请内奥米喝几杯吗,长官?”
“当然了,中士。你们两个也干得不赖。”
“帕兰戈斯基准备怎么处理他?”瓦兹问。“我认为那取决于他的身份。”
“至少我们知道他可能来自穆达玛要塞。”菲利普看看手表。“我敢打赌他现在给家里打电话已经太晚了,所以我正小小地偷听一下,看看哪个女人正在急不可耐地等着告诉他他的晚餐已经喂狗了。”
那个桑赫里人现在正坐在靠墙的长凳上,低着脑袋,长着四个手指头的大手放在膝盖上,似乎正在祈祷。没准他正在冥想——或是为下一次大吵大嚷养精蓄锐。
“好吧,他可能为仲裁者效力,或者是某个与‘特立加姆有关联的幻想破灭还操心着那些油光锃亮的武器是从哪来的无名小卒,”马儿说。“没准阿吉和BB能从他的盔甲里获得数据。”
BB在他们身旁出现,并不是之前那个毫无特点的蓝色盒子,身上还系着一个亮红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就像个礼品盒。瓦兹对他皱了皱眉。
“我都不知道你还能显示其他的颜色,BB,”他说。“那蝴蝶结是怎么回事?要去约会啊?”
“嗯,我能显示出所有色彩。”BB把蝴蝶结依次换成各种颜色,最后又变回红色。“今天是上将的生日。而这又是一份送给她的称心大礼。所以我现在得跟阿吉联袂出演了,对不对?好吧,还是算了。他比我心灵手巧得多了。”
“说正经的,BB,咱们能不能从他的盔甲里辨明身份?”奥斯曼问。“他的头盔系统里没有能识别他身份的信息。我们就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得跟他进行当面交流了。”
马尔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桑赫里人。“或者应该说一拳打在他嘴巴上,长官。”
“我说的是真正的交流,”BB说。“我怀疑从躯干护甲系统里能找到什么东西,但咱们可以让阿吉进去确认一下。”
“前提是折页脑袋舰长不会伤害他。”
奥斯曼又感到骑虎难下了。“菲利普客气地问过他,但他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她觉得跟一个系着红色反光蝴蝶结浮空的盒子谈论处置被绑架者的详尽细节非常不妥。我曾经也是个被绑架者。我不是变得心慈手软了吧?她看了下时间,确定了下次向帕兰戈斯基汇报前还有多长时间。
“好了,”她说。“最好让内奥米待命防备他试图溜走。而他知道她能灭了他。”
“你没办法胁迫一个桑赫里人,舰长,”菲利普说,“他情愿战死。。”
“实际上我敢打保票他更想平安无事地逃走并完成自己的使命。”她转向马尔。“但可以用任何手段逼他就范,中士。”
“是,长官。”马尔拿出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左右的球,似乎是由密纹木料抛光刷漆后制成的。“我们在搜身时发现了这个。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不过经过扫描它并非武器。”
“我想那是个解谜玩具,”菲利普说完伸手拿过它。“名叫厄若姆。我以前从来没亲眼见过。”
菲利普用双手拿住并摆弄着它,使其发出嘎嘎的响动。对于人类的手来说它太大了,但对桑赫里人来说不过是个能一手掌握的玩具。在菲利普旋转它时,奥斯曼能看到它是由互相连接的环形和球体构成,非常类似他在地球上的博物馆里见到过的木制解谜玩具。
“他们把这个赠与孩童,教他们学会遵守纪律,”菲利普说。“你必须把所有的构件排成一线才能让里面的石头掉出来。他居然还带在身边,有意思。”
瓦兹耸耸肩,视线并没有离开那个桑赫里人。“可能这是送给他孩子的礼物。”
“我深表怀疑。他们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谁。”
“是啊,在我老家那一带也是如此。”马尔说。“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
“我的意思是他没办法送出礼物,因为他们在基布兹农庄式的公有环境中养育孩子,这样他们在开始人生时能够被社会一视同仁。”
“没准瓦兹能跟他聊的来。跟他谈谈苏联的光辉历史和依靠甜菜根的经济吧。”
瓦兹眼睛都没眨。这两个陆战队毫无顾忌地彼此奚落,明显表现出老朋友的关系。“别忘了你们是从我们那租借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岛屿。作为俄罗斯纳税人,我是你的地主。”
“得了,算你狠。好吧,现在咱们该对付这个混小子了,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这个桑赫里人有没有一大家子的父母妻儿正在为他去了哪里,是否有可怕的事发生在他身上而担忧呢?奥斯曼认为他有。她抗拒着屈从于人性。如果她把桑赫里人当作为人父母或是善良正直的居家之人,那做必须做的事时就会难上加难。她想不起折页脑袋们什么时候因为人类有思念他们的家人就网开一面。他们只是焚毁星球,享受着白刃加颈的屠杀。她又想起了一句帕兰戈斯基的智慧箴言:学会像敌人一样思考,也该理解他们为什么憎恨你。
那只是一种理性思维,在她内心深处的并不能产生如此真切的感受。而且她好奇那是否恰恰是哈尔希看待斯巴达们的方式——某种她从DNA层面了若指掌的物体,但她从未对其产生悲天悯人的亲切感,直到最后已太迟了。
她的斯巴达。她提到我们时总把我们当成私人物品。
也许我应该让内奥米读读她的日志。但她会不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内奥米沿着走廊朝他们走来,仍然甲不离身,手里拿着奥斯曼喜欢称其为赶牛棍的东西。很少有人用这东西,但有人向她保证这东西对所有大型生物都能奏效。“你找我吗,长官?”
“我想让阿吉进入牢房,看看他能不能从躯干护甲中获取数据,”奥斯曼说。“毕竟那曾经是他的工作。在他干活时别让折页脑袋伤到他,因为在情势所逼之下,我情愿优先保全哈拉克人。”
“明白了,长官。”她看了看马尔和瓦兹。“做下日常训练?”
“咱们动手开干吧,”马尔说。“戴好头盔,姑娘小伙们。”
BB示意阿吉来到牢房门口,投射出几条触手对他打着手势。阿吉似乎对即将发生的和一个抓狂舰长的摔角毫不担忧,慢悠悠地漂着,与此同时马尔和瓦兹准备着先冲进去,内奥米在后压阵。
桑赫里战士会不会觉得伤害女人有损男性尊严?显然那并没有阻止星盟在杀死男人的同时残杀妇孺。奥斯曼摒住呼吸。
“好,倒计三秒——3,”马尔说道。门忽然开启了,桑赫里人站起身,两个陆战队员先直冲入内,内奥米接踵而至。马尔和瓦兹兵分两路一人抓住一条胳膊。桑赫里人奋力想甩开他们,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他把马尔打得飞过船舱,嘭地一声将他摔在舱壁上。
“混蛋,”马尔嘟囔着爬起身。瓦兹抓着他的左手不放,但桑赫里人挥拳击中了他的下巴,恰在此时马尔冲了回来,又抱住了他的右臂。内奥米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从开门到内奥米把赶牛棍戳进桑赫里人下颚之间的沟里只用了两秒钟时间。
扳倒桑赫里人很难,但多面出击的速度一举奏功。在马尔和瓦兹竭尽全力抓住桑赫里人的胳膊时,内奥米给了他一记迅即的电击。赶牛棍就像漏电的插头一样劈啪作响,愤怒的咆哮随之变成了尖锐的哀嚎。桑赫里人倒下了,他的后背摔在了长椅上。
阿吉漂了进来,摆弄着他的胸部护甲板,然后像从难缠的小孩身上采集完血样的护士一样又漂了出去。内奥米离开时关上了门,然后帮瓦兹摘下头盔。“你没事吧?”她问。她让他仰起头,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马尔也盯着他。“他打得你的脑袋弯到后面了。”
“我是个地狱伞兵,”瓦兹说。“硬着陆是家常便饭。”
不管他是不是ODST,奥斯曼都不想冒颅内损伤的风险。“下士,你必须去做CT,这是命令。我不需要瘫痪的陆战队,明白了吗?”
“是,长官。”
折页脑袋站了起来,步履有些蹒跚,在恢复平衡之后又破口大骂。菲利普看起来心里确实不好受,在他旁观这一切时抱着双臂。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你能进去跟他讲道理的方式?”奥斯曼问道。“在电影里这么演还行,不过他只需要一拳就能打飞你的脑袋。”
瓦兹低估道。“相信这点吧。”
菲利普挠挠鼻子,有点尴尬,看起来他好像想争辩什么。这种类型战争的现实的确和电影不一样。它残忍而肮脏,没人能通过分数分出胜负。菲利普必须接受这点。桑赫里人现在把嗓门提到最高,大吼大叫着。
“听起来他好像在说blarg,”马儿说。“那不是好话吧?”
“让我来总结下之那些咒骂吧,”菲利普看向一边。“他正在说咱们都是肠道寄生虫和害虫,还描述了用不了多久以后他就会怎样掏出咱们的内脏。”
“我就知道他不是在找他的律师,”奥斯曼说道。“好了,伊万,开始监听吧。”
“从我知道你们抓到俘虏那一刻起我就擅自记录了所有的语言通信,还筛查了一遍,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让你们感兴趣的消息,”BB用面面俱到的外交辞令说道。“说真的,我就是这么的体贴。”
菲利普嘀咕着什么,听起来好像是谢谢,然后转身走向他在机库里的安乐窝。瓦兹看了看奥斯曼,翘起了眉毛。他看起来有点不安。
“他早晚能想明白,长官。”瓦兹说。“他在发现自己政府的污点时总是会自己躲起来琢磨一阵,但最终还是会继续自己的工作。”
内奥米还在等待解散的命令,胳膊底下像夹轻便手杖一样夹着赶牛棍。
“你还好吧,斯巴达?”奥斯曼问。
“没问题,多谢,长官。”
“很好,我会让上将把这家伙卸下船,然后咱们就该留神胡德想干什么了。”
“咱们还得执行那个任务吗,长官?”马尔问。
“如果能获得随行的许可就方便多了,哪怕只是让菲利普跟仲裁者混成点头之交。胡德会带谁跟他同行呢?我猜上将此时此刻肯定正向他提建议呢。”
马尔的脸上出现了转瞬即逝的疑虑。她能理解。每个人都喜欢胡德,很难接受ONI对他耍肮脏的小把戏,他可是带领人类赢得战争并即将开始重建的人,但事情放在认为自己起了至关重要作用的人身上就不一样了。斯巴达是ONI的计划,而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斯巴达都是战争的转折点。帕兰戈斯基觉得自己拥有优先要求权。奥斯曼无法肯定这点,但她清楚谁才是自己的老板。
她又从禁闭室大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了看。桑赫里人正站在里面转来转去,不时挥拳砸向舱壁。
“看吧,他现在精神多了。”马尔回头看了看。“他们的牙能不能像鲨鱼那样再生?”
“把你的手伸进去试试,”瓦兹提议到。
奥斯曼决定在她安排移交这个桑赫里人之前就把他关在这里。就算禁闭室过后需要清洗一番,也能值回票价了。她返回舰长室,双手支颐坐在桌前。
“BB,你能找出胡德的计划吗?”她问,她的意思是进入加密的文档和通信频道,而不是询问他的秘书。她确实不想对他做这种事,尤其是在他如此善待自己这么多年之后。“我知道帕兰戈斯基会告诉我,但最好预先做好计划。”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BB说完出现在文件收纳格上。“我来看看我那淘气的分身趁我不在都做了什么。啊,还有霍加思。希望你不介意我打了他的屁股。他不停地派哈莉特打探你的档案,所以我就在他的档案里做了点手脚,然后通知了内审部。”
“我想恰当的说法是你给他设了个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把像魔鬼一样的会计师招引过来审查大得离谱的超支问题。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放错位置的小数点。”
“千万提醒我以后别招惹你。”
“另外菲利普就要到了……在十秒后。”
“你太了不起了,知道吗?”
“当然知道。”
菲利普把头伸进门时BB消失了。
“穆达玛是条有用的线索,舰长,”他说。“我找到名字了。”
奥斯曼靠在椅背上。“这么快。”
“朱尔‘穆达玛,”菲利普甚至发出了部族姓氏前介于闭锁音和吸气音之间的轻微停顿。“他是个舰长,和’特立加姆、另一个叫布兰德舰长,以及看起来像是他好哥们的叫弗齐的家伙联系过,朱尔从比坎要塞驾驶穿梭机起飞,之后就再没跟人联系过。”
“所以‘特立加姆认识他。”
菲利普点点头。“显然如此。”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内奥米说他显然不是在提供掩护,而是在鬼鬼祟祟地监视。”
“也许他是仲裁者安插的特工。一个眼线,一个卧底,或是暗中搞谍报的随便什么家伙。”
现在至少有个头绪了。
“而他暴露了,”奥斯曼说道。“现在咱们该研究研究把这条信息用在引发分歧和诱发争斗上面最好的方式了。”奥星,先行者戴森球,维护区:当地时间2552年2月
“放松,露西。退后。”
门德兹勒住露西的脖子,直到她的肾上腺素最终褪去。她知道自己踢到了他,但的确不是故意的,不该是军士长,不该是那个把她养大成人并把她变成士兵的那个人。“我说了退后,斯巴达。你能听到我的话吗?退后!”
她倒抽一口凉气,心跳声盖过了听觉。她的腿几近扭曲,脸上和脖子上好像着了火一样。她意识到门德兹把自己抱了起来,而并不仅仅是拽住她。
而且她在哭——就像多年未曾流泪一样啜泣。门德兹把她转了过来,对着他的脸,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甚至以为他弄断了一根肋骨。
“好孩子,哭吧,没事了。”她刚刚打了ONI的首席科学家,但门德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全都发泄出来吧。该死。我盼着这天已经太久了。”
露西身边围了一小群人,忽然感到非常难为情。汤姆热切地捋着她的头发。“你恢复了,露西。你复原了。来啊,再说几句。”
但是她不知道接着该说点什么。也许该道一声抱歉,但她没有歉意,一点都没有,因为她在保护漂游。她看不到被斯巴达II们围住的哈尔希,但她知道自己打她打得肯定比想象中要狠。她的手还在颤抖。
“她会没事,”凯丽站起身说。很难判断她是不是在看着露西,但她的语调平静如水。“没有无法医治的伤害。”
门德兹松开露西,但仍然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他从来都不是个面容和善的人,但是花岗岩般坚毅的表情也舒缓了一刹那。“我应该送你上军事法庭,军士。但是我太他妈高兴能再听到你的声音了。”他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哈尔希的方向。“你应该感到庆幸她只是个小块头,博士,你没事吧?”
哈尔希现在站了起来,凯丽和琳达搀扶着她。弗雷德摘下头盔,看着露西,好像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谁一样。
“我死不了,”哈尔希说。她用手背抹了抹鼻子,想要擦掉一缕鲜红的血迹。“咱们最好谈谈,军士长。”
哈尔希在她的斯巴达的护卫下走了出去,好像她是个将军一样。露西怒发冲冠,肯定是表现得太明显,因为门德兹跟了她一个“想都别想”的眼神。
“现在我该去挨训了,”他说道。“汤姆,看好她,没问题吧?我最好确保哈尔希别把工程师们逼得太紧,要不咱们到死神上门前都别想出去。”
肾上腺素已经完全消退了,露西现在感到窘迫不已,还浑身发抖。她以前从来没像这样失控过。医生们从警告说愤怒是创伤压力的一部分,但老天在上,她是个斯巴达。她应该有足够的纪律约束,而不是挥拳相向。
只是哈尔希对工程师的长篇宏论激发出了她内心中的某种东西,而在那几秒钟里他完全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只要能发泄出来并阻止这一切。
汤姆和奥利维亚胡撸着她的头发。“这能让她再把咱们当作廉价仿冒品之前三思而行,”奥利维亚说,一只胳膊搂在露西的肩膀上。“你感觉如何,露丝?不过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来。我敢打赌到了下个星期我们都没法让你闭上嘴巴了。”
工程师们聚在一个角落里,可能正在琢磨着他们到底把什么人放进戴森球里了。他们亲眼见到露西打死了一个同伴,而现在她抡起拳头打了一个平民。漂游离开人群,朝她漂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页纸大小的乳白色玻璃,跟墙上用的那种一样。他用触手在上面抹了几下,然后把它举到她面前。
你已经被部分修复了。现在谁能完全修复你?
露西把手放在屏幕上,看着那临时组成的键盘。奥利维亚抓住她的手腕。
“别,跟他说话,露西。”
她挤出了一个字,但那并不代表泄洪的闸门已经开启。她脑子里的连接依然脆弱而锈蚀,而那种连接对大多数人来说从孩提时代就已习以为常——在声带运作之前一小段时间里思考应该说些什么。她失去了如此简单的能力。就跟费尽全力才能形成书面文字一样,现在她在说话上也得解决相同的问题。她把手从屏幕上拿开,然后摸了摸漂游的触手。
“漂游,”她沙哑地说道。
我无法修复你。谁可以?
露西指了指她身边的队友。“他们。”
“干的好,露丝,”马克说,差点去摇晃她的肩膀。“继续。”
漂游盯了她的脸好一会,然后接着在屏幕上写道。你想回家。
露西知道如果自己能正确地提出要求,他就会为她发出信息。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信任着她,而且他显然不相信哈尔希。但这么做是正确的吗?工程师并不愚蠢,而如果漂游对潜伏在戴森球外的东西心怀疑虑,那就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换个角度说,也许他能向他们展示自己所能看到的东西。这只是一小步,并不意味着打破无线电静默,把他们陷于潜在的危险之中。
但你怎么才能从另外一个空间闯进戴森球呢?又有谁会来找我们?
露西对漂游点点头。她早已无家可归,甚至就连在奥星上的基地都已经不在了,但现在对她来说向他解释太过复杂。当务之急是集中精神继续任务,否则每一个她失去的人就都白死了。
这是个巨大的努力。她看着漂游的脸,用虚弱的声带挤出已经不熟悉的单词。
“让我们看。”
“她的意思是让我们看看关于那威胁的数据,”奥利维亚说。“也许我们知道那是什么。”
漂游没有回答。她像是在反过来研究露西的表情。然后他转过身重新回到朋友当中。
“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家伙是在回应人类,但其他时候我觉得他们在看的是一张复杂的电路图。”马克说。“但他可能是琢磨办法去了。”
此时此刻,他们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露西想知道该不该碍哈尔希的事,但她迟早要面对那个女人,而且他们被困在这里,没有短时间内获救的指望。不,她不能再当那是营救,必须把那当成高价值的科技的回收工作。她走到阳光下,忽然害怕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说。如果不试着继续交谈,她知道自己将重新滑回寂静之中。
她站在灌木丛上晾晒着的傻的可笑的内衣旁边环顾着营地,看到了站成一圈交谈中的斯巴达II们。门德兹和哈尔希面对面地站在几米外,他们的肢体语言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正在彼此据理力争,肩部紧绷地对峙着。露西能听交谈正在演变成争吵。他们完全不管不顾,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乎斯巴达们正在旁听了。
哈尔希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与其说是防守的姿势不如说成是拒绝。“你现在明白我的观点了吗,军士长?他们就是不稳定,他们是累赘。”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博士?”门德兹大吼着。“在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就有问题。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那他妈的正好是让他们加入项目所需要的品质。目睹双亲遇害,想要复仇的惊恐万状又满腔怒火的小孩。”
“好吧,没错,那是机密档案,但是——”
“在你征召志愿兵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开始朝她的方向戳手指来强调自己的观点。“一个大杂烩。有的是潜在的精神病,有的天生软骨头。有的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什么样的都有。”他拿出雪茄,放在嘴里,在兜里摸索着经常随身携带着的老式瑞典生火器时仍然滔滔不绝,弄的雪茄晃来晃去。“但像我一样的莽夫都能用赋予他们纪律和荣誉的方式把他们变成男兵和女兵。在我们‘定制’士兵之前这就是军队运作的方式。”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用那两片钢块构成的点火器擦出愤怒的火花,先是引燃一撮干草碎屑,然后点上了石竹雪茄。(楼主:不知道这是啥,看描述有点像古代的火镰和火绒)“你知道吗?”他把雪茄直接伸到了她鼻子底下,用烟熏着她。“那也是UNSC的其他地方仍然运作的方式。你称作紊乱和一场的东西,我管它叫不同的个性。你只不过想要用药物扭曲和改变人类,让他们变得异乎寻常的绝对完美,夫人,而那并非人类的本来面貌。”
“你说完了,军士长?”
“靠,还没有,博士,我刚开了个头。你从来就没法接受不完美的人,对不对?你他妈把自己的女儿丢给她爸爸,就因为她太不完美。可怜的雅各布.凯斯。老好人,好父亲,伟大的军官。然后你又通过制作那个AI,科塔娜,来创造完美的女儿,一个你的完全复制品,你真当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了。我都不需要心理学博士学位都能弄清楚你有什么毛病。”露西挪不动步了。她并不真正了解哈尔希,也不在乎她对斯巴达III们的看法。但她听到门德兹正在失去理智。他的声音在嗓子收紧时变得更加沙哑。在他吸雪茄的时候几乎发出呼噜声。那是从她跟一群几乎忘记了身为人类的意义的六岁大的野孩子一起降落在陌生的星球上之后就一直照顾着她和其他斯巴达的男人。他问他们谁想得到一个杀死星盟的机会。我,我想要。我要杀光他们。门德兹跟他们面对相同的险境,而她知道在任何战斗中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你这个混蛋,”哈尔希最后说道。那几乎是嘶吼。“你竟敢打探我的私人生活。”
“你不是唯一一个拥有爱管闲事的AI的人,博士。而且许多UNSC的人员都能读取DNA数据库——还有该死的日程表。知道的人很多。他们只不过是太尊重米兰达,不想散布传言罢了。”
“你跟埃克森,真是一对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只是他只挑志愿者。”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愿。别在道德上跟我评短论长。”
“他们的父母也用不着替他们哀悼。”
“那这要拜你所赐了,对不对?”
“算不上。在下水道里工作太久,等你出来的时候就闻不出臭味了。”
哈尔希放低了声调,但仍然言简意赅。“你知道咱们要干什么,军士长,你那时可以随时退出。”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罪有应得。在我发现你对他们的父母做了什么之后我应该要求调走。还有那些天杀的克隆体。你知道吗?光是大声说出来就让我打心底里恶心。全都错了,全都大错特错。好吧,我希望有人因为那些罪行起诉我,因为它不可能永远被隐瞒,不可能永不见天日。”
“但你做过一次之后,”哈尔希双手叉腰说道,“然后又干了一次,只是没有我了。而且你的原因跟我没有区别——因为创造斯巴达给了咱们拯救人类的最佳良机。”
“把喷漆器端稳了(讽刺粉饰事实),博士。你是为了对抗殖民地叛乱创造了斯巴达。那他妈的是星盟出现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那也是同样重大的威胁。还记得海文星吗?我必须阻止那样的事重演。”
“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你可以这么做。好奇心,该死的狂妄自大。你毫不在意人的死活,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只在乎自己是不是班级里最机灵的小孩。”
“你胆敢因为米兰达教训我。我让雅各布带走她的原因是我知道自己不是称职的母亲。”
“我可没说过你没有自知之明。”
“看吧,我知道我无法无条件地爱任何人,但我比大多数暴虐的父母都要明智,而且知道雅各布能做得比我好得多。我不需要一个供摆弄的洋娃娃,军士长。我怀孕了,非常不凑巧,而且我也没有为还没出生的孩子做好准备。”
“别朝我倾诉那些虚伪绝望的屁话。”门德兹现在气的脸煞白。他手势的动作太大,弄的烟灰到处乱飞。露西在两人身边徘徊,准备介入并阻止他们。“你对于赋予生命根本就他妈没有敬意。”
“行了,够了。”弗雷德大步走来,抢到两人中间,直到他们分开。“就此打住,你们两个都是。管好你们的嘴巴,这是命令。”
门德兹只是站在原地,深吸一口剩下的雪茄。“是,长官。”然后他朝塔楼走了回去,然后进入门厅。
哈尔希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然后抬头看着弗雷德。露西能看到她脖子通红。她无法掩饰这一点。
“恐怕他是对的。”哈尔希说。“有什么理由不让你们认为我神经错乱并把你们带到这里呢?更年期晚期吗?”
“保存关键的有生力量,夫人。”
“拯救我的良知,”哈尔希说完朝河边走去。
露西发狂的时刻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每个人不是朝塔楼的方向就是朝河那边观望着。裂痕已经形成了。如果工程师没法找到让他们离开的方法,那这就将成为一个重大的麻烦。弗雷德也许是军衔上的长官,但他对约束哈尔希没有太多的办法。
“关于她的女儿确实很遗憾,”凯丽最后说。“米兰达.凯斯?我哪猜的到呢。她更像她父亲。”
“那你们的父母又发生了什么?”奥利维亚问。“军士长说的克隆体是什么意思?”
凯丽耸耸肩,似乎对那件事一点感觉不到困扰。一戴上头盔,斯巴达就能掩饰许多情感的波澜。“那件事你还是问他吧。”
汤姆用胳膊肘推了下露西,然后拽她去转转。如果说露西在小队里有亲密的朋友,那就是汤姆了。他们是突袭派加西德尔塔精炼厂行动中仅剩的两个幸存者。她知道就是从那之后自己变得自闭,而汤姆继续前行,和以往一样镇定自若值得依靠。有时她好奇为什么他能应付自如而自己却不行,但那念头刚开始在她脑子里形成的时候她就已经无法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了。医生说过在承受足够压力,遭受足够的攻击,被隔离并剥夺睡眠足够长时间之后,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心理创伤的压力压垮,那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临界点,而她的不过是来的比汤姆要早些。
但她还能继续战斗。而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她的自责来自于比她的朋友活的更久,而那就意味着她要承担一些责任而不是置身事外。
“跟我聊聊吧,露西,”汤姆说。“你知道你最后一次对我说什么了吗?或者说对所有人?‘咱们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呢。’没错,发生那些事之后能活着确实很难。”
露西翘起嘴唇,下意识地说出一个词。“对不起,”她说。“对不起。”
“没什么值得抱歉的,露丝。一点都没有。”
她知道变回自己从来的样子将花上更多的努力,前提是她能做到的话。与此同时,她对能说足够多的话并变成小队中更有用的一员而感到满足。她跟汤姆走了一会,寻找着可供食用的植物,直到一声从身后传来的大喊让他们回过头。
门德兹从门厅里走了出来,长于漂游走在他前面。他肩部的姿势有所改变,看起来那代表了某种消息。露西和汤姆小跑着回到其他人那里。
“你劝人的本事真不赖,军士,”门德兹对她说。“你的朋友有话要说。”
漂游依然拿着那一小块白色的玻璃,那是他的留言板。他把它举到她面前。
你必须被全面修复。进行呼叫吧。
也许他是在鼓励露西说话。但如果他真想让她传出信号并准备好冒险暴露给潜伏在外面的东西,那她并不是做这件事的人选。哈尔希才最有资格干这种活。露西指了指。
“她,”她说道。“让她来。”
哈尔希直冲过来。“谢谢你,漂游。”她又回复了“妈妈式”的腔调。“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有人意识到咱们在此地,但这是在另一个维度中的戴森球,我们依然是安全的。”
漂游漂了回去,所有人都跟在他后面。其他工程师似乎又都躲藏了起来。他按了几个墙上的按钮,然后示意哈尔希上前。
“说吧”这个单词出现在她面前的白玻璃上。她一点都没犹豫。
“我是凯瑟琳.哈尔希博士,”她说道。“所有UNSC飞船,我是凯瑟琳.哈尔希博士,隶属ONI,我需要救援。收到请回复。”
既没有噼啪作响的静电噪音也非一片死寂。如果不是先行者的通讯设备跟他们的工程学一样完美,就是根本就没有信号。哈尔希把那条信息又重复了几次,然后一个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一个苍老的女声,因为年迈和威严而略显铿锵,但就像她站在他们身边一样清晰。
“你好,凯瑟琳,”那个人说道。露西能听出话里的情感更像是心满意足而不是发自内心的亲热。“时光飞逝啊,对不对?”
哈尔希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她向后仰起脑袋,目光在墙上到处游移,似乎在寻找信号的来源。而且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露西的余光发现军士长正轻轻摇晃,双手紧紧握在身前,低着脑袋。她直接望向他,发现完全认不出他脸上的表情。那也许是快慰,或者惊喜,亦或是释然。她通常擅于对身边的人察言观色,但今天她感觉得到发生了与她生活平行的,她从未参与也永远无法参与其中的事件。
“帕兰戈斯基上将?”哈尔希最终说道。
“还是叫我玛格丽特吧。你一贯如此。我猜我们最好把你弄出来,对不对?”
线路中断了,然后又再度就绪,一时间没人说话。
“她是谁?”汤姆问。
“咱们三生有幸了,”哈尔希说道,但露西头一次在她的脸上见到真正的恐惧。“这位是海军情报局的女皇,玛格丽特.奥兰达.帕兰戈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