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只能选择逃跑，不是么？”把沾染着血迹和不明碎块的椅子拉过来，适应了一下椅子上面已经开始粘稠发冷的触感，我思索着接下来的语辞，看看能不能帮到胡比艾招到这个胖头商人。
“不……不对……不是这样。”他已经有些回过神来，怀着渐渐涌上来的其它的恐惧之情看着我，一边伸手往后面去摸什么东西。
“为什么背叛了扎罗恩，什么时候背叛的，因为什么而背叛的。”
逃兵商人刚向后伸进去的手，从阴影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后，便连带着一块儿掉在了地上。
“吧唧。”看来血也漫到了他的椅子底下，和着汤汁等烩料，在木制地板上形成了一道新的料理。
从这道菜里捞出了他的短铳，他的头左右摇摆着，双手双脚也是，明明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的，但他好像也确实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束缚住了。
比如恐惧。
“你在害怕着什么，对么？”现在是拷问时间么？嘛，虽然少了一只手，但只要脑袋没问题的话，招揽进来之后还是可以为之所用的。
大概，把铳放到远一点的椅子上，我俯下身，把他的手捡起来。
如果那几个学生中的一名，啊，对了，是她的话。
并非要治愈这名逃兵的伤势，而是由此想起了什么过往不久的事情，那次在要塞所受到的袭击真是一次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了这一次的旅途。
但我不是特别想知道这名商人逃兵的过往，如果不能靠密码解开密码锁的话，那就用绝对的暴力来将其拆开即可。
“为什么背叛了扎罗恩，什么时候背叛的，因为什么而背叛的。”
再次问起了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声音仿佛回声在烛光温馨的屋顶回荡着，如果只看天花板，且不闻这浓郁且快速枯萎的味道的话。
“啊……呃啊啊……我不知道啊……是大将，大将的密探。”他的眼神突然燃起了仇恨的火焰，就像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一般，真是的，原来他刚才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么？
“大将是谁？”
“……赛列坦……赛列坦·布列文特。”仿佛为了对抗滴血的切口所造成的痛感，他嗫嚅着说出了一个不像是拉达这片区域的人所应有的名字。
“为什么背叛了扎罗恩？”
“……喝啊……从来就没有背叛这回事。”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的表情变得放松起来，甚至在松弛中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少将……呵呵呵，你要是有这个力量，要我背叛大将……也没什么。”仿佛找到了什么支点，他停止了坐在椅子上的挣扎，又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一脚顺势滑到在了浑浊的彩色酱汤里。
“只要让我活下去，这个阿尔卡萨·提冈，愿意为您效劳。”
那是一个残破的宫廷骑士礼节，即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这个已经模糊的礼节，恐怕也就是他的过去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很好，阿尔卡萨，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了。”把短铳再次从那把椅子上拿起来，又重新丢到他面前，我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呆下去了，绍尔蒂坐在门口旁边的楼梯上看到我一副完事过后的疲惫模样，便站起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结束了？”
“是的，吃饱了么？”她给了我一个微笑，就像那晚一样，每当艰难的决定被毫无犹豫地执行时，这样的微笑，就能让我在她的怀中，陷得更深一些。
即便明明知道，这样的行为，恐怕也是有尽头的，但此时此刻，我却完全无法阻止自己去接受那样暧昧不清的行为。
然后从她的怀抱中分离开来，打开门，看到旺迪、木迪，还有能集结到的人，几乎都静静地聚集在门口了。
“少将。”是商人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在前不久还显得亲近，但在今夜，势必会变得格外遥远。
“谈成了，他会帮我们。”我给他看了看我另一只手上还未丢出去的东西，胡艾比·扎罗恩，先是颤抖着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恭敬地把这只象征着交涉成功的“信物”给拿了过去。
“但只会帮比他更强大的家伙，你能明白么？”
胡比艾还想问些什么，我没有理他，进而看向这些原本属于这个商人的牧人奴隶、亦或下属们。
“你们能明白么？”我相信，这些家伙，在这种时候，会比他们的主子更明白要做些什么。
至少旺迪和木迪明白了，转过头去，也不掩饰声音，大声地部署了几句，便各自领着一个分队，去做各自的工作去了。
我和绍尔蒂一起也领了一支分队，黑夜的火把中，剩下不多的牧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劝说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商人，但所幸，他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便下定了决心，即便他与这个胖头家伙的过往或许比我们要多得多，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也就全然否定了这些过往，如果胡比艾·扎罗恩要实现他的野望，那就得接受这种理想之外的，不受其掌控的黑暗现实。
厮杀持续了一晚上，村民们在他们的营帐中遭受了莫名的，也不受其掌控的恐慌和惶惑，被精心铺整的石板路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普通平民遭到了无辜的滥杀，也不知道这些平民的不幸弥难是否能为某个神机妙算所避免，但我知道制造出这些恶的源头，或者是说——它们需要一个源头，而不能仅仅堆积在我和与我同样下了手的同伴身上。
说到底，我们仅仅是恶的搬运者，仅此而已。
这一次的战斗，要持续得久一些，直到村里面彻底没有了反抗为止，由于听到了他们的商人头头背信弃义的消息，以及我们这边两位强有力的力量镇压者存在，所以即便这个村的势力是我们的数倍有余，但分散与混乱让我们得以很好地逐个击破，而且即便那些接受了俘获并且尚未开始反抗的观望者，他们的目光，最后都聚集到了小丘上的商人那里。
在这里，可以看见大坑那边持续的火光，应该是木迪或者旺迪他们在处理已经遭难的尸体们，但在为死者祈祷之前，也许还要听听这位光头商人最后的说辞。
“我忠诚的士兵们，和我所共事的同伴们，还有我的所有物们。”他举起了断手，转而朝向我，或者说胡比艾·扎罗恩，跪拜下来。
“由于我向这片‘北野’的大将，赛列坦·布列文特的武力示以了屈服，现在，为了向我的商人同伴做出补偿，也是为了这个村子的存续，我愿意代表这个艾斯兹达卡村的全部，与胡比艾·扎罗恩，以及少将，艾略特·坦利特的势力施与盟助。”
“愿沉睡在这片北野的祖灵们庇佑我们，aka……wutatu……”
说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在毫无修饰的，叫人难以辨认的糊糊脸上，透出了灰飞烟灭般的色彩。
